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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20:58:17 作者: 若然晴空
朝食要等木蘭睡醒吃,霍去病洗臉順帶洗了頭,長長的濕發學木蘭一樣系成一束,提了一把長刀在花園裡練刀。
霍光有心想打聽一下,可被霍去病攆走去讀書了,難免有些鬱郁。他這樣的聰明少年,早就猜到阿兄和別人不同,他還在期盼娶佳人,阿兄已經盯上同袍為戰的花大哥,這世上若要有個人能入他阿兄的眼,大約也就是花大哥了,所以霍光猜到卻不意外。
霍光對霍去病的感情十分複雜,霍去病是改變他人生際遇的人,也讓他明白何為權勢,給他希望,讓他過上長安貴少的生活,他依靠著這位血緣兄長,有一個肉眼可見的光輝未來。
可……一家兄弟,為何就能如此不像?至少霍光覺得,他喜歡一個人決不會這樣小心翼翼藏著掖著,只會明明白白地說出來,盡最大的努力,當然,這份感情不能損害到他的根本利益,霍光已經看透自己,並且接受了這樣的自己。
其實換成別人,霍去病即便彆扭,也會大大方方地去追求,他是矜持不假,卻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可這話對女子好說,因為對半個長安的女兒家來說,他都是合心意的夫婿,可對木蘭呢?
他是木蘭的同袍,是木蘭的兄弟,是他最好的友人,這世上他能得到的榮耀,木蘭也有,他要如何擺出追求者的姿態?
這樣的念頭充斥著腦海,伴隨著練刀的精力揮霍一空,霍去病眼前忽然一黑,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身後忽然有人快速上前幾步架住他的胳膊,才讓他沒有摔倒。
木蘭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沒事吧?是頭暈還是太累了?」
霍去病張嘴卻沒出聲,任由木蘭把他架到附近的亭子裡,扶他坐在軟墊上,好半晌才悶悶地道:「早起練刀累著了,以前不這樣……」
木蘭看著他消瘦的臉頰,無奈又好笑道:「瘦了這麼多,還指望對身子沒影響嗎?你該多吃多歇,養胖些,我回來之後都不動兵刃,三天在家歇兩天,難道是怕養得肥壯了,不討女郎歡心?」
她忽然開了一句玩笑,讓霍去病都怔愣了片刻,木蘭極少開玩笑的,開完就盯著霍去病的反應。
霍去病反應很慢地露出個笑容,木蘭見他眉心舒展,也跟著彎了一下嘴角,忽然聽霍去病認真地道:「我不怕養得肥壯,我從來沒有肥壯過,也沒有討過女郎歡心,我和她們談不來。」
木蘭倒也不怎麼驚訝,霍去病生性傲氣,他和許多人都沒有話講,在外頭寡言少語,許多長安貴女因此覺得他不屑和人交談,也有人迂迴著問到木蘭這裡,詢問霍去病的喜好,木蘭都沒給出像樣的答案,因為她也不知道要怎麼答人家。
這時她想起來了,眨了眨眼睛,問道:「那霍郎和什麼樣的女郎談得來?你喜歡什麼樣的女郎?」
霍去病停頓片刻,輕輕地道:「比我話少一些,聽我說多一些,不必很漂亮,看著順眼就好……我喜歡圓臉圓眼。」
最後四個字,被他說得極輕又極清晰。
木蘭起初還在默記下來,覺得下次有人來問就有得回答了,聽到最後這一句,心頭突然一跳,下意識地對上霍去病的眼睛。
霍去病黑眸里倒映著她的臉,他神情認真一點都不像玩笑,反而緊緊盯著她,似乎想觀察她的反應。
心口的悸動很快被按下,木蘭笑著打岔道:「我以為你會要求很高的,這樣的女郎很多,如何現在還沒娶妻呢?」
霍去病盯著她道:「多麼?我活到現在也只見了一個。」
木蘭眼神無處躲避,只好落在花園上,假裝自己在看花,這個天氣霍府里盛放的耐寒花朵不少,但比起先前她見過的要少了很多,以前擺著名貴花卉的地方,不知何時移栽了一些普通樹木,樹木仿佛是一種,木蘭忽然環顧四周,發現園中半數普通樹木都是……未開的木蘭。
四面透風的亭子忽然像是墜入了一種粘稠的液體裡,變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木蘭大口呼吸了兩下,驚慌起身。霍去病沒有阻攔,他兩隻手都搭在亭子的石桌上,看著木蘭像是逃遁而走的動作,好半晌,他用一隻冰涼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只覺從臉頰一路燙到耳垂。
他竟然真的說出來了。
也許是木蘭替別人打聽的神情太過自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扭捏,讓他心裡忽然升起一把火,這火燒灼得非常疼痛,讓他生出壞心惡意,想把這個乾乾淨淨的人一起拉入火海,不管結果是好的壞的,都要拉他一起。
等到木蘭驚慌失措地離開,霍去病為自己哀嘆了一聲,然後把半張臉都貼在了石桌上,覺得這顆上躥下跳的心都快要從喉嚨里蹦跳出來。
這世上最可怕的刑罰,是否就是這股燒灼全身的火焰?撲不滅也澆不熄,時時地折磨人。
木蘭是一路捂著心口跑出霍府的,她來時就是一個人,沒有帶車駕也沒有帶馬,這會兒獨身一個跑出來,一路上都有僕役婢子相問,放在平時她肯定是好脾氣地一個個回答,但今日她著急忙慌地跑了出來,誰也沒有理。
直到見到一處熟悉的建築,她才停下來,一手按著公主府門口的石雕台,一手按著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感覺自己像著了火一樣難受,睜眼閉眼都是霍去病那雙倒映著她的黑眸,他那樣認真的神情,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頭,她匆匆逃離那裡,覺得身後像是有火在追,有火在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