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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20:58:17 作者: 若然晴空
    木蘭坐在蓆子上, 頭上有草棚遮蓋, 沒有陽光直射感覺自己好了些,不多時陳大滿頭大汗地跑來, 給她端了一碗冰涼的井水,木蘭一邊喝, 一邊問道:「咱們勝得多嗎?」

    徵發兵三萬,募兵一萬,就算不是所有人都會蹴鞠, 但從基礎人數上來說,應該是她這邊勝得多一些吧?

    陳大擦了一把汗,小聲地道:「昨天有一百多個小隊在比,今天剩下五十多隊了,咱們這邊只有十三支隊伍, 霍將軍經常替人下場的。」

    霍去病的蹴鞠水平真不差, 這年頭沒幾個人能像他有那麼多精力體力和時間花在玩樂上,不少人還是這趟從軍才學來的蹴鞠玩法, 自然要弱勢許多, 就這麼弱勢了, 一旦看到強隊,霍去病還要心癢難耐替補下場, 精準打擊了不少本來有希望入圍的小隊。

    光是聽陳大的語氣就知道她有多怨了,木蘭忍不住笑出了聲,又問:「最後的勝者是不是有彩頭拿?」

    陳二緊緊地盯著一場正在進行的蹴鞠,嗯嗯地應道:「霍將軍說勝者獎勵一人一頭牛,隊長還有一顆金繡球拿。」

    木蘭順著陳二的手指看去,果然見遠處一顆木樁上擺著一顆金線滿鏽的漂亮蹴鞠球,那球明顯不是用來踢的,而是玩賞之物,大概是霍去病自帶的那些蹴鞠球里比較珍貴的一顆。

    獎勵做足,彩頭豐厚,也怪不得這樣熱鬧,木蘭打眼一看就知道很多人都沒去城中玩耍,反而都聚在這邊看人蹴鞠,她是不在乎輸贏的,喝完一碗井水,又啃了一個瓜,正坐著乘涼呢,就聽那邊趙破奴憤怒地嚷嚷起來。

    陳大跑過去聽了一會兒,回來也氣惱道:「咱們有個隊從昨天到現在一直連勝,踢得很厲害的,剛才霍將軍跑下場去了,替他們的隊踢先鋒,他就是不想叫咱們的隊贏。」

    木蘭眼睛都瞪圓了,憤怒地把瓜皮扔在地上,「怎麼如此厚顏無恥!」

    她說著就衝過去了。

    霍去病哪裡願意和木蘭蹴鞠?靈活得跟個猴兒一樣,還動不動犯規,沒多久就被逼得離了場,鬱郁地和木蘭一起在草棚里坐著啃瓜。

    邊郡這邊熱熱鬧鬧了一陣子,戰報傳進長安,頓時也叫朝中炸開了鍋,天子劉徹自從得了戰報,就在宮裡一頓發瘋,睜眼問朕的振武侯呢?閉眼問冠軍侯去哪了?白天開朝議命群臣討論如何封賞二人,回到後宮忍不住拉著妃嬪詢問她們,對朕的去病和朕的木蘭什麼看法。

    妃嬪都僵住了,臣妾能有什麼看法啊?誇人家少年英武,自己很傾慕?還要命否?不夸,天子亮晶晶的眼神在看著你哪!

    自高祖白登之圍後,匈奴一直是大漢王朝的心病,惡鄰在側,文景二帝與民休養生息之時,每年要花費大量資源供給匈奴,還要立個和親的名目,多少大漢公主命喪草原,多少民脂民膏養肥敵騎。

    直到劉徹長成,他不願意出錢出人了,匈奴這惡鄰立刻翻臉,年年來犯,燒殺搶掠,然後朝中的求和派就抖起來了,明里暗裡勸誡君王,想讓劉徹恢復從前的局面,嫁幾位公主吧,出些血吧,這樣就沒有戰事了啊!

    劉徹憤怒得想屠滅這些人的九族,和平豈能是跪著求來的?他奮力掀開棋盤,舉國之力寓兵於民,養出百戰之軍,如今大勝連連,戰局一派大好,仿佛壓迫了大漢這麼多年的匈奴是紙糊成的老虎,一撕破臉就爛透了。

    劉徹心中的火焰幾乎要脹破胸腔,他到處和人炫耀,炫耀的不是兩個立下戰功的少年,而是急切地在讓人歌功頌德,證明自己決策的正確性。

    然而問題是吧,劉徹不光喜歡和人吹有功的臣子來證明自己,他吹得上頭了……還喜歡誇張,然後再現編點。

    長安城內一處簡樸的民居內,太史司馬談正和遊歷歸來的兒子司馬遷敘談,談及如今的戰局,司馬談嘆息地道:「天子一心為戰,百姓實苦,連年征伐,朝中諸君已無人上言,不敢再議止戰之事。」

    司馬遷今年二十一歲,少時長在老家,稍大一些回到父親身邊,對各地的人文記載有莫大的興趣,在司馬談的支持下開始遊學四方,他出去了一整年才又回到長安,就聽聞了前線大勝的消息,身為年輕人他還是頗為振奮,但聽了父親的話,又沉默下來。

    司馬談輕嘆道:「且戰報傳來之時,說是斬敵一萬五千,第二日多出四萬,半個月後,天子下詔犒賞全軍,說殺敵八萬,實在……」

    朔方距離長安一路遙遠,戰報上雖然寫得清楚,但傳成言語,再落入旁人耳朵里就要打折扣,一萬五千是實打實的斬殺敵軍,四萬是屠滅匈奴部落的人數,八萬是劉徹自己湊了個好聽的數目吹噓出去的。

    但在司馬談這樣的有識之士看來,就是前線將領好大喜功,頻頻改詞,而天子偏聽偏信,別人說什麼是什麼了。

    司馬遷越聽越憤怒,低聲道:「四萬的軍隊,哪怕全軍覆沒了也不一定能殺八萬匈奴,他們報上來的戰損就四千多人,天子竟然也信了?」

    司馬談微微搖頭,只道:「不可在外胡說,詔書已下,天子說是這個數,那就是這個數了。」

    司馬遷沉默許久,但神情鬱郁,顯然是十分不滿,他師從董仲舒,這位提出尊儒、天人感應,將一腔心血付君王的大儒,天子將他用過就丟,老人家只能隱居著書,談及君王都是沉默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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