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所謂代價（下）

    第573章所謂代價（下）

    佩月月滿頭濕漉漉的，眼睛睜得很大，神情很茫然。筆＆趣＆閣.biquge.info額上的一縷頭髮貼著眼角，末梢凝出一顆透明的液體，倏然滑過她的臉頰，落到地板上，碎裂四濺。

    這只是水而已。無色，透明，也是無害，安全的。

    顧戀瞬間停頓的心臟因為這個認知而驚魂未定地回歸了原位。方才的幾聲尖叫里，有她的，還有另外幾位在場的女性工作人員，也許她們那時的想法是一致的，不能抑制的恐懼讓她們齊聲叫了出來。

    水滴簌簌地落下，地板上迅速積蓄了一大攤。

    眾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呆怔地望著佩月月和那個綁馬尾的手上拿著礦泉水瓶的女孩，瓶子裡空空如也，所有的水都潑出去了，毫無保留。可以想見女孩當時的舉動多麼孤注一擲。

    剛剛綁馬尾的女孩潑水的瞬間，佩月月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而堅決地推開了辰星，擋在了他面前――在顧戀稍有遲疑的時候。

    看到沒能將水潑到自己想要的目標人物身上，已經被在場反應過來的幾個工作人員按住了手臂動彈不得的馬尾女孩恨恨地盯著辰星，大聲說道，「是你們，就是你們陷害了李純年，別以為沒人知道！我恨你們一輩子！」

    而短髮女孩看著馬尾女孩，驚訝和憤怒同時體現在她的臉上，指著對方氣得渾身發抖，「李瑤！你說你喜歡辰星我才帶你來的，你居然騙我！」

    「王佳音，你只是想對我炫耀你在電視台有關係吧，否則你會帶我來？告訴你，我只喜歡李純年，怎麼可能喜歡這種齷齪下流的貨色！」綁馬尾的女孩一臉傲然，看了眼辰星，自覺很英雄氣概，壓根沒有做錯什麼的自覺。

    辰星聽到李純年這個名字時，恍然明白了什麼，掃了馬尾女孩一眼，轉向佩月月，語聲柔和，「沒事吧？」

    佩月月拿著工作人員遞過來的面紙，邊擦臉邊搖頭笑道，「就是淋了點水而已，沒什麼的。本來天氣就很熱，這樣還涼快了些。哎呀，時間到了，你先去錄節目吧。」

    眼看沒什麼大事，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也催促辰星進入直播大廳。

    辰星點點頭，不再推脫，最後凝望了顧戀一眼，便直接登上了直播大廳的的舞台。

    直播廳的眾多粉絲們完全不知道後台發生的這意外一幕。在後台，眾人看著馬尾女孩，類似「這孩子怎麼這樣？」「這是想幹嘛？」這樣的話指責了一通之後，一時不知如何處理。

    只是潑了些水而已，說起來頂多是個蓄謀已久的小年輕的惡作劇，沒有造成任何大的後果，就是無禮了些。讓保安處把人帶走調查或者直接報警，好像都太大驚小怪了些，何況這孩子之所以能進來後台和自己單位的人員還似乎有點關係。

    短髮女孩王佳音在電視台工作的那位遠房親戚到場過來，對著佩月月再三賠禮道歉。王佳音也惶惶然地不知所措，一邊瞪著李瑤一邊解釋說自己壓根沒想到同班同學會做出這種蠢事。從她的敘述中眾人倒是了解了一些事情，她和李瑤都是杭州一所大學的學生，同一個院系班級，兩人之間平日只是普通的同學關係，交情並不怎麼深，前兩天李瑤突然找到王佳音，說想參加辰星這次杭州電視台錄製節目的活動，正好王佳音也早就嚷嚷過自己要來電視台看辰星，還大肆張揚自己在電視台有親戚，可以帶有興趣的同學去。王佳音滿口答應了李瑤的請求，哪知李瑤竟然是另有所圖，完全不考慮氣行為會給自己和遠房親戚帶來什麼樣的後果。自私自利，小人，腦殘，……話末，王佳音衝著李瑤罵了許多話。李瑤自知對王佳音理虧，一聲不吭，可是面對辰星，她並無一絲半星後悔的意思。

    「今天只是潑了點水，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了。」李瑤冷冷地看著他們，毫無懼意地說。

    李瑤只是二十來歲的大學生，在顧戀眼裡還只是個小姑娘，對於小姑娘的惡作劇，顧戀本不該那麼生氣，可是現在她非常生氣，非常惱怒，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惱什麼，氣什麼。

    「你是李純年的粉絲？」顧戀以更冷的目光盯著李瑤。

    「是的，那又怎麼樣？」李瑤梗著脖子，一副強硬的態度。她是有底氣的，知道自己的行為就算不妥也不會遭到什麼懲罰，畢竟潑個水又怎麼了？誰也不能拿她怎麼樣。她就是要膈應一下這些以辰星為代表的小人，警告一下他們，別以為陷害了別人以後就可以這麼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

    「李瑤是吧？大學，院系，班級，學號，我馬上就會知道，知道了這些，向學校投訴你這樣的問題學生就很方便了。別告訴我，你們學校不接受對學生不妥行為的投訴？只要我們願意，向校方投訴聯絡你的父母要求你父母出面給你收拾爛攤子都很容易，你願意今天自己的愚蠢行為鬧得人盡皆知，那我就成全你。」顧戀面無表情。學生能有什麼弱點，無非是學校父母家庭，在同學間的面子，如果對方成績好平時在校表現不錯，那麼這些話對對方來說，威脅程度就更大了。

    果然，李瑤馬上臉色一變，語氣虛弱了起來，「你……你敢！」

    「我怎麼不敢？你自己做出這種事還有禮了？」顧戀轉向王佳音，「這位同學，你跟我來，告訴我關於她的具體情況，我馬上就會給學校打電話。」

    王佳音也是恨極了李瑤不顧同學情誼連累自己和遠房叔叔，毫不猶豫地點頭。

    李瑤咬了咬唇，臉上蒼白一片，顫抖著雙唇想要屈服。

    「小顧，這件事我來處理。」這時，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來，是一直沒說話在用紙巾默默擦臉和頭髮的佩月月。她臉上猶有水色，頭髮濕淋淋掛在臉旁，襯得眉目愈發清晰，卻沒有楚楚可憐的感覺，反倒有些異樣的光彩。

    「月月，……」顧戀正想說什麼。

    「我來處理。」佩月月打斷了她，表情沉靜，還有某種，顧戀很陌生的漠然的神情。

    佩月月不要顧戀管這件事，態度堅決，不容拒絕。

    「好。」顧戀靜看了佩月月片刻，點頭說道，讓開了路。

    「你跟我來，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給你的學校和父母。」佩月月走到李瑤面前，拉起她的手。

    李瑤想拒絕，面對一旁顧戀冷峻的面容，又模糊感到佩月月是唯一可能幫助自己的人，不由自主地就跟著佩月月走出了後台。

    顧戀沒跟著去。她站在走廊上，遠遠瞧著佩月月和李瑤一起離開的背影，覺得那個嬌小的背影，和以前相比已經有很多不一樣了，自己也開始不能時時摸透佩月月的想法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顧戀忽然有些莫名的後悔。也許，她是不該將佩月月留在自己的身邊，留在辰星的身邊，最重要的，是不該讓她涉足娛樂圈，哪怕只是做一個小小的藝人助理。

    過了一會兒，時間並沒有很長，佩月月獨自回來了，她沒看顧戀，逕自先去了衛生間。顧戀想了想，也跟去衛生間。

    佩月月臉上的水珠已經沒有了，頭髮上也快幹了，只胸前的衣服上一大灘的水跡提醒著剛才遭遇了什麼。

    顧戀進來時，看到佩月月正對著鏡子簡單地補妝。她平素化妝一向很淡，此時不過是再抹了霜，塗了下眉。

    從李瑤說出了「李純年」那個名字後，顧戀察覺佩月月的情緒就發生了變化，說不上好或是不好，但是顧戀知道，自己不喜歡這種變化。

    「和那個小女生說了些什麼？這種追星追得腦殘的小粉絲，多敲打敲打比容忍退讓要好。」顧戀擰開水龍頭，裝模做樣地洗了洗並沒有不乾淨的手，儘量以自然的語氣說道。

    佩月月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和顧戀。

    她們是很好的朋友，一直如此，這樣站在一起，本該是愉快的，和諧的，賞心悅目的，不該有一絲絲的尷尬和微妙。佩月月突然笑了，「我知道你只是想嚇唬嚇唬她，這件事怎麼可能真鬧得人盡皆知，就算你我不介意，還要考慮到對辰星有沒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呢。其實應該慶幸，這是在電視台的後台，不是在什麼公眾場合大庭廣眾之下，不然就難辦多了。」

    好像有什麼通道被佩月月單方面關閉了，而以往，這條通道從來不會對顧戀迴避。

    佩月月說的話很有道理，也越來越有專業經紀人的思考邏輯，可是顧戀本來並不想說這些，佩月月此時似乎卻只想聊這個。

    顧戀擰上水龍頭，胸中一股說不清的煩悶，不能怪任何人。最後她也只能順著佩月月的話題道，「下次活動真要注意這方面的問題了。我離開夏藝後，s姐在李純年粉絲內部到處語焉不詳地說我和辰星對李純年設計害了他，這些粉絲對辰星恨之入骨，可能真有些人追星追得神志不清會做出什麼極端舉動。李瑤這個小姑娘，倒是挺精明，知道利害，潑個水不會對她自己造成什麼影響還發泄了怒氣。」

    「礦泉水瓶子裡潑出來的當然是水，不然還能是什麼？」聽到最後，佩月月有些不解顧戀的話，微微偏了頭，那種天真無辜的神色又回來了。

    「你覺得是水所以就毫無顧忌地替辰星擋的嗎？你就沒想過那可能是別的什麼液體？」顧戀吃驚地望向佩月月。

    「會是什麼液體？辰星馬上要錄節目了，被水一潑肯定會耽誤時間的，我衝上去攔著，才不會耽誤他的工作啊。」佩月月莫名其妙地說，然後看著顧戀愈發無語的神色，「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什麼。」顧戀轉頭，心中訝然，更有些釋然。原來是這樣，佩月月不是因為知道那可能是硫酸才不顧一切地衝過去替辰星擋著，她是壓根沒想到其他的。只有顧戀知道，自己當時，本應該是比佩月月更快地反應過來有所動作的，她離李瑤的距離比其他人都近，可那個瞬間，看到李瑤掏出礦泉水瓶，顧戀第一感覺是恐懼後退，她想到了硫酸，於是遲疑了下。就是這短暫的遲疑，她竟然讓佩月月衝過去了擋在辰星面前，沒有攔住好友。

    如果李瑤拿的不是水，真的是那種恐怖的化學液體，顧戀想，這輩子她可能都無法原諒自己，並且永無可能再面對辰星。

    幸好只是水，幸好。

    然而那一瞬間的懦弱膽怯，無比真實，無法忘記。

    「你不會以為……」佩月月沒錯過顧戀的神情，挑了眉，很是天真地笑起來，「那是硫酸吧？你一下子也想得太嚴重了些，再說那礦泉水瓶可是塑料瓶，哪能裝腐蝕性那麼強的東西，你想哪裡去了啊？」笑了兩聲，看顧戀沒反應，佩月月自覺無趣，嘆了口氣，「其實她說的有一部分是正確的，李純年出事跟我們有點關係，可是都不關辰星的事。面對李純年和這些李純年的粉絲，我沒辦法理直氣壯地刁難嚇唬她們。辰星發展得很好，我很高興，也不想後悔已經過去的事，可是，今天這件事，我想，也許就是我自己默認了某種行為的代價吧。而這種代價，是我該得的。」

    「什麼代價？這只是……」顧戀皺眉，不認同佩月月的說法。

    佩月月擺了擺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小顧，別說了。說話容易，心裡的那道檻難過。就讓我這樣想吧，我心裡會好受點。李純年現在很糟糕，比起他正在經歷的這些來，我這個代價，實在太輕微了。我只希望，有什麼代價，衝著我來就好，畢竟這都是我引起的，不要連累你和辰星就行。小顧，我這樣想是不是仍然算有些軟弱？你別擔心，給我一點時間，我還會成長的。」

    顧戀張了張嘴，發現說任何話都沒什麼意義。

    誠如佩月月所說，是她自己要這麼想，才能讓自己好過點。顧戀還能說什麼？說得越多，只讓對方心理負擔越重而已。

    那件事，畢竟還是在兩人的關係中留了陰影，不知何時才能完全消退。

    如果你這麼不好受，該後悔的，該承受代價的，應該是我啊。

    顧戀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點都笑不出來。

    所謂代價這種事，顧戀從沒想過，會由身邊的人來承擔，這比自己獨立承擔要難忍得多。或許，這正是顧戀要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