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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20:41:04 作者: 半盞茗香
老太太那神情頓時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嘆一聲,「可不是。」
沈健眼睛一轉,「奶奶,我聽說咱村以前就鬧出過為了水打死過人的事兒。」
農人爭水,別說鄰里之間,就是村與村之間因為爭水而發展成整村械鬥的情況也不少見。
老太太驚訝中帶著警惕,「你個外地伢子可別亂說!」
「沒有嗎?」沈健故作詫異,他撓撓頭,低聲嘀咕,「昨天不記得聽哪個人說的,往前幾十年,咱村有個叫常虎的,就是和人爭水時被打死了。說那常虎霸道得很,不讓經過自家田裡的水往別人家田裡去……」
「誰告訴你是這樣的?」
或許是這個外人不可能知道的名字從沈健嘴巴里說了出來,也或許是有個「哪個人」在前,剛剛還警惕的老太太嘴巴不屑地一撇,「是別人不讓常虎的田裡放水,故意要讓他家苗子活活曬死。常虎低聲下氣說了好幾回,那家不理,最後常虎急了,就和人打起來,結果也沒打贏,被人一鋤頭……」
老太太指指自己的腦門,用氣音說:「當晚就死啦。」
「那運氣可真不好。」沈健也沒問打死常虎的人怎麼樣了,只道,「那常虎的老婆孩子不可憐死了?」
「誰說不是呢。」老太太嘆道,「常虎家孩子親眼看著常虎被打得頭破血流,驚了魂,第二天發高燒就燒沒了。」
「沒送去看醫生?」沈健道。
「以前咱這裡沒通路,等背著孩子出去,孩子一樣得燒沒了。」老太太說。
「那村里就沒個赤腳醫生?」
老太太渾濁的眼睛眯了一下,似想起了當時的情景,語氣變得有些悠長,「醫生倒是有,不過當時啊,恰好沒藥。」
恰好沒藥,這個恰好就很有意思。
沈健說:「丈夫和孩子竟然接連都沒了,剩孩子媽媽一個人,豈不崩潰得想死?」
老太太冷哼一聲,聲音中帶著切切實實的冷意,「所以啊,孩子媽沒兩天就把自己吊死在自家房樑上了。」
沈健的手指顫了一下,「這,一家三口眨眼就沒了?
「是啊,你說這,簡直世事無常,頭幾天還跟我說說笑笑的人呢,轉眼就沒了。」老太太哀嘆一聲,又道,「如果我是孩子媽,我才不會就那麼把自己吊死了,最起碼也得……」
老太太頓了頓,「不過,誰知道呢,或許她也是……」
老太太話說半截留半截,但未盡的話中藏著的意思,祝微生和沈健都領會出了。
如果老太太是孩子媽,她絕對不會上吊自殺,起碼豁出去一條命,也得帶走幾個害死丈夫孩子的人。
但孩子媽到底是不是自殺的,老太太其實也不能確定,她心理應該一直有個猜測,覺得或許孩子媽也是像她的丈夫和孩子一樣,不明不白、冤冤枉枉地就死了。
一直安靜聽著的祝微生,忽然問起了他們入住的靠湖那棟房子,「奶奶,我聽說那房子的房主搬去城裡,把房子賣給了村里。咱們村空氣挺好,我想買下來給家裡人休養。」
老太太一聽,忙擺了擺手,小聲又神秘地說:「那房子,買不得!」
沈健豎起耳朵,「為什麼?」
老太太嘆息道:「那個地兒原先的房子,就是常虎一家的。」
常虎一家三口沒了後,因常虎在村里也沒有其他親人,那房子就歸了村里,很快就被別人占了去。
占了房的人,和常虎的死沾了一點關係。他們一家搬進去一住就是十幾年,這期間什麼怪事都沒發生。之後那家人打工攢了錢,回來把房子推倒修了新房,就是現在那棟小樓。但新房子修好後,那一家子卻沒能住多久。
一家子五口人,居然陸陸續續地全部溺死在湖裡。
「這是常虎一家在報復呢,誰住他們的房子誰就死,他們有怨吶……」老太太說。
「那房子既然都有問題,怎麼村里還放人進去住,我看湖邊那房子,這幾天可住了好幾個遊客呢。」沈健沒說那幾個倒霉鬼里就有他們兩個。
老太太輕嗤了一聲,「還不是某些人,鑽到錢眼裡去了。」
這件上了些年頭的舊事沒有之前那些八卦聽著有趣,沉重得很,老太太叮囑兩人:「我跟你倆投緣,這事兒我就悄悄告訴你們,你們可別跟別人說,說了我也不承認是我說的。」
「您剛才說什麼了?咱不是在說那誰家的漢子背著自家老婆偷人差點叫小舅子把腦袋削掉麼。」沈健學著老太太的語氣,「奶奶您還有沒有別的趣事再跟我們講一講,簡直比電視還精彩。等看完祭花神,我們就要回學校讀書了,以後越來越忙,估計沒什麼時間再來了。」
沈健這機靈勁兒,逗得老太太呵呵直樂,又抓了幾件熱鬧的八卦跟他倆說了。
等老太太差不多講過癮了,沈健和祝微生才提出離開。
走出一段距離後,沈健回頭看了一眼老太太。
院牆圍的圍欄,老太太擺了一下搖椅,隨著晃動又微微闔眼。
沈健道:「老太太有七十了吧。」
這麼大年紀了,但還記得常虎一家死前曾跟她說笑,顯然當時他們出事也給了老太太不少衝擊,一直讓老太太記在心裡。
而且當年導致常虎一家慘死的人譬如常泰如今還活得好好的,一個村的人低頭不見抬頭見,只要見得到那些人,一些事其實就是想忘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