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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9:22 作者: 郎總
宋恬希。
全場一片轟動,有的人甚至爬到了凳子上雙手高舉螢光棒,大聲呼叫這個名字的主人。
蘇宴很客氣地將不遵守規矩的幾個人叫了下來,並且冷眼冷語警告,不要再做任何危險的舉動,避免自己與他人受傷,並且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蘇宴很專心,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專心,在宋恬希跟他說有這樣一個極其難得的獨舞機會時,他的內心都充斥了一股衷心的喜悅。
可現在,音樂響起的瞬間,場地紫色的燈光轉為耀眼的清亮,他卻一直背對著舞台中央的那個人。
萬一宋恬希之後問他,究竟有沒有好好地看自己演出,蘇宴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的程度。
他只是在黑壓壓的觀眾之間來回穿梭,像一隻處於極亮與極暗中央的爬蟲,頂起自己的背甲,艱難地往一個方向爬動。
樂曲聲忽然婉轉壓抑起來,帶起淡淡的憂傷,一條沉沉的河流開始乾涸消逝。
蘇宴見到過的每一張臉龐,都在熱淚盈眶,女生們捂住嘴任憑睫毛間掛著晶瑩的淚珠,而男生們也專注地凝望遠方,仿佛有一根線在扯動四周的氣氛,空氣里瀰漫的是無法忽略的傷懷與觸動。
有人輕聲說,「宋恬希轉得好靈,可是這得有幾百圈了吧,感覺他的腳完全承受不住吧?」
也有人說,「真不愧是舞蹈系的第一美人,如果不說,誰都看不出這是個貨真價實的男生在跳舞。」
更有人說,「宋恬希真的太厲害了,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太厲害了!」
蘇宴埋頭走著,即使沒有看向舞台一眼,可他收穫的眼神與讚美,足以令他在腦海中不停地描繪著一個身影。
走啊走,聽啊聽。
直到蘇宴爬到了觀眾席的最高一層,甚至還能再高一些的地方。
蘇宴雙足一躍,單臂掛在了安裝在圍欄頂層的腳手架,幾步攀爬而上,坐在視野遼闊的燈光架上,像隱藏在黑暗中的覬覦著,巴黎聖母院鐘樓頂層的敲鐘人。
遙遠且獨自地欣賞著宋恬希作為舞者,一曲之中最為高潮迭起的部分。
宋恬希一身青蘿長裙,素腰細裹,漫頭的長髮半遮半攏看不清漂亮的五官,從天而降下來的菱紗華白如雪,一層一層,一塊一塊,用寫意的手法將無數壓力轉化為可以見可觸的東西。
宋恬希扮演的祝英台在這些層層疊疊,重重曼曼的細紗間來迴旋轉。
他的腳步有力極了,若是尋常的女生在無數圈的旋轉跳躍中,或許會將腳趾跳掉流血的程度,可他的動作又極端的輕盈曼妙。
他在這些不可逾越的威亞與脅迫下謹小慎微,果斷勇敢。
此刻他是祝英台,他是梁山伯,宋恬希一個人將兩個歷史人物悲慘的一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即他們。
直到紗幔終於吞沒了祝英台,吞沒了梁山伯,他們的愛情不堪一擊,他們的命運毫無未來,直到場下的觀眾熱淚盈眶,發出嘆息。
直到宋恬希被裹成了白色的繭,不知他的舞步是否出錯,或者原本便是這樣的設計。
宋恬希被包裹起來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幔像勒死愛情的白綾,像扼殺自由靈魂的裹屍布。
蘇宴感到了深刻的窒息,雙手緊攥在燈架上不停絞扭,他替宋恬希捏一把汗,他也替梁祝深刻地惋惜。
有人拿著手電筒直射過來,照著蘇宴挺直的身影喊道,「喂!同學!快下來!你這樣好危險啊!快下來!」
蘇宴慢慢從燈光架上站了起來,目光遠眺,筆直地投向舞台中央那個奄奄一息的可憐悲劇。
驀得。
在音樂即將戛然而止的瞬間,祝英台在重重束縛之下停止呼吸的瞬間。
宋恬希傾身一躍,遮掩著身影的白色菱紗齊齊斷裂,如同雪片般在舞台間紛飛疊涌,緩緩退潮。
宋恬希腰間纏裹的素紗遠看仿佛無數振動的蝴蝶翅膀。
在繭殼退場的剎那,演化成了一隻巨大的蝴蝶翩翩釋然,飛向光明。
梁祝從不是一個人的舞台,梁山伯是宋恬希,祝英台更是宋恬希。
他們即他,化蝶登仙,從此融為一體,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舞台底下瞬間被這意想不到的意境美折服,全部起立鼓掌,掌聲堪比迴旋的罡風,叫好聲振聾發聵。
蘇宴背靠牆壁,側身倚在京大保安室偏僻的空屋子裡,在裡面關著的還有幾個不服管教的大學生,這些傢伙在節目演出時爬上主席台側的造型架,為的是看節目能更盡興一些。
宋恬希一瘸一拐跟著李木齊和程冬冬來領人,原本應該是蘇宴的教練來接人的。
教練嫌棄他太丟人,叫輔導員去接,輔導員的電話關機了。
李木齊又是遞奶茶又是說好話,才讓管理會場秩序的保安同意放人,至於會不會記過,等輔導員和教練來了再說。
蘇宴看見的宋恬希連舞台妝都沒來得及卸除,一張臉塗得寡白,眉眼淡彩,倒挺像個丈夫剛死了,一起跟著跳墳殉情的小寡婦。
宋恬希看見蘇宴站得筆直,捂住胸前大喘一口氣。
嚇死了,程冬冬跟他講蘇宴出事的時候,宋恬希連恩師都沒有謝,媒體採訪都拒絕了,瘸著腿直接往校安保室沖。
謝天謝地。
宋恬希被李木齊拉開,朝悶不吭聲的宴神嘲笑說,「爸爸,您真是我的親爸爸,您看個校級的節目而已,用不用這樣拼命嘛,爬到燈光架上您是京大之神,掉下來您就是新聞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