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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意到方虹投來的目光，方靜軒鼓起勇氣，過去抓住她的衣角，眼眶泛紅，細聲細氣：「媽，你能不能過來一下，我有話想和你說 … …」

    不知道該怎麼撒嬌，他索性使用最簡單但有效的哭泣大法。

    學季聞那樣，紅紅的眼眶啪嗒啪嗒滾落眼淚，然而嘴唇咬緊一聲不吭，隱忍得令人心疼。

    「媽，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矛盾的情緒在方虹臉上輪番閃爍，最後化作一句硬梆梆的：「你家就在這兒，你還想上哪去？」

    小男孩可憐兮兮地搖搖頭，眼淚順著白皙的面龐滾落。

    「我想回我們的家。有媽媽，也有爸爸，紅磚房子的家 … …」

    -

    方靜軒成功在一名保鏢和一名保姆的陪同下回到老家芒城。

    此時暑假剛剛開始，炎夏漫長難涯，他卻嫌夏日苦短。

    次日早晨，他迫不及待偷偷溜出家門，打車直奔目的地。

    找去八棟的路上會經過一個小遊樂場，十多年後破敗的滑梯、蹺蹺板和鞦韆，現在都很新。還有一個十幾年後不復存在的方形沙池，設置在遊樂場的正中央。

    一個呆毛亂翹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對自己引人注目的髮型無知無覺，專注地砌著沙城堡。方靜軒看不清他的臉，卻鬼使神差地朝著他走去。

    灼人的陽光被一道陰影遮蔽，曬得熱烘烘的後背立時涼快下來。小男孩放下手裡的鏟子，抬起一雙又大又圓的杏核眼。

    是一個很白、很乾淨、很好看的小哥哥。但是他不認識。

    他疑惑地歪了歪頭，拍拍手站起來，一句話還被來得及說，先慌張地磕巴起來：「哥哥，你、你為什麼哭了？」

    方靜軒無法克制內心激動澎湃的情緒，也無法控制住小孩子尚未發育好的淚腺，於是只能死死捂住臉，而豆大的淚珠仍滲透指縫，簌簌地往外冒。

    他好可愛。

    六歲的季聞，怎麼、怎麼可以這麼可愛？

    太犯規了。簡直和他畫的 Q 版的自畫像一模一樣。

    季小聞從沒見過這種陣仗，頓時慌了神，面對比自己年長几歲的男孩，誠摯卻笨拙地安慰道：「哥哥，你別哭了 … … 別哭了嘛~」

    方靜軒堪堪止住眼淚，深深吸了好幾口氣平復呼吸。

    季小聞見他不再哭泣，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半溶的奶糖，遞過去，眉眼彎彎：「給你一吃了糖，就不要再哭了。」

    方靜軒把那顆奶糖緊緊檬入手心，塑料包裝的據齒邊緣微扎，告訴他眼前的一切都再真實不過。

    季小聞頂著烈日在外面玩沙子，肉乎乎的小臉紅撲撲的，閃爍著瑩潤的光，宛如一顆新鮮水靈的紅蘋果。

    方靜軒心癢難耐，忍了又忍，實在忍無可忍，突然猛嗦了一口臉頰肉。

    季小聞瞬間陷入呆滯。

    片刻後，罪魁禍首方靜軒的反應居然比他還要激烈，怔怔地道了一聲對不起，然後一扭身 … … 跑了。

    -

    季小聞很倒霉。

    就像野比大雄走在路上會被狗追掉進下水道一樣，他經常被路邊的下水道柵欄蓋卡住。

    對於大人來說，柵欄蓋的細窄間隙只會對他們的手機錢包產生威脅，但六歲小男孩腳小腿細，很容易就會被絆倒。

    有一次他跑得太著急沒留意腳下，猝不及防地，整隻腳都掉進了柵欄之間，卡到小腿中部，怎麼都拔不出來。

    他急得滿頭大汗哇哇大哭，過了十幾分鐘才有路過的大人把他救出來。

    短短的十幾分鐘給健忘的季小聞留下了很久的陰影。

    可惜他健忘，小心翼翼地躲了幾天後就忘得一乾二淨，亂跑亂跳，一不留神又重蹈覆轍，小腿卡進柵欄蓋里。

    屁股摔在地上也很痛，季小聞卻半天都沒反應過來，腦子一片空白，看著自己被禁錮的那條腿，不知所措地呆住了。

    怎麼辦？

    他緩緩回神，張皇地左右環顧，半個人影都沒有。夏日的滾滾熱浪有如實質，在空氣中扭曲變形，看得他頭暈眼花。

    滾燙的淚花在眼眶轉了一圈，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再次看向遠方，仿佛藉助了什麼神奇道具，忽然間，一道人影憑空出現。

    方靜軒遠遠看到跌倒在地的季小聞，急急忙忙地加快腳步衝過去。

    見到有人來，季小聞驚喜了一瞬，儘管對方也只是個小孩，他那分無助的委屈感已然消弭。他擦擦眼角，脆生生道：「哥哥，我的腿拔不出來了，你可以幫我去叫我奶奶嗎？她住在 … …」

    「疼不疼？」方靜軒打斷他的話，蹲下身與他平視。

    季小聞一扁嘴，又委屈上了：「屁股摔得疼 … …」

    方靜軒微微放心，想著沒有扭傷或者骨折就好，又問：「腿不疼吧？」

    季小聞搖搖頭：「不疼~」

    「沒事的，你的腳會卡進去，就一定能拔出來。」方靜軒溫聲道，「我幫你。」

    明明對方也只是個小孩子，說起話來卻像大人一樣沉穩有份量，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讓季小聞沒來由地信任和心安。

    為了方便幫季小聞拔腳，方靜軒直接在柵欄蓋旁屈膝跪下，兩隻手一左一右伸進縫隙里，先把過寬的運動鞋脫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單手拎著運動鞋，側著從縫隙里拿出來，拍拍手上的污漬，再握住那條卡住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