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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2023-08-21 21:46:33 作者: 白裙
  一路無話。走了兩日,這日中午,船隻的速度越來越慢,卻是終於靠岸停住了。

  郭菀央打開窗簾,往外一張望——外面整條河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船隻!起碼有幾十條!

  河道本來就窄,現在河道上停滿了船,那就基本上是寸步難行了!

  郭玥扔下了書本,跳到船頭看了片刻,說道:「姐姐你果然是烏鴉嘴!」

  容媽媽已經吩咐下人去打問前面發生什麼事情了。那下人先上岸,靠著河岸走,一路打問過去,半日才回來,告訴說道:「前面是因為一艘糧船與一艘運載瓷器的船隻,因為轉舵不靈,相互撞在一起。糧船破了一個口子,瓷器的船卻整個都翻了。兩艘船將半條河道堵住了,後面的船就沒法走了。世子殿下的大船也給堵在中間了,據說世子殿下已經急得團團轉了,正打算走陸路了呢。只是急切之間,卻找不到合適的馬車。」

  原來是交通事故。隔著帘子,郭菀央一笑,說道:「怎麼這麼急?等將兩艘破船撈起來,也就可以走了。」

  那下人說道:「我也不清楚。只是聽說,世子進京去給皇上皇后請安,似乎是有期限的。誤了期限,那就不好……」

  請安有期限?誤了期限就不好?燕王的兩個兒子一起進京請安?

  想著這些雜事,郭菀央卻不由想起一件事兒來。聽說靖難之役前夕,燕王曾經將兩個孩子放進京師給朱允炆做人質。而朱允炆卻將兩個人質都放回去了,讓燕王可以毫無顧忌的起兵反叛。

  郭菀央閱讀到這一段的時候,曾不止一次的拍桌子嘆息:朱允炆是傻瓜中的極品傻瓜!

  難不成……現在自己遇到的,就是燕王兩個兒子進京做人質的一段?

  燕王的兩個兒子是什麼時候進京做人質的?郭菀央不是史學家,不記得了。不過即便是史學家記得這一段又如何,這個空間的歷史,已經有不小的變動了。

  自己曾經想過要向朱棣陛下示好。只是自己地位太卑微,實在沒有機會。本來也應該藉助那個糖醋魚事件,與曾經在自己面前出現的那個校尉處好關係,說不定能借著這個校尉的關係與朱棣陛下搭上線。只是那位校尉大人眼睛裡似乎帶著刺,自己又不是忍氣吞聲的性子,於是就錯失良機了。

  這樣想著,心卻略略動了一下。嗯……如果能給這兩位世子殿下出點疏通河道的主意,說不定就能在兩位世子面前留一個好印象?

  放下了手中的繡活,與水芸香說了一聲,就去了弟弟的船艙。將弟弟的筆墨紙硯拿出來,思忖了片刻,提起筆來,將現代一些交通規則簡略的寫下來。

  郭玥放下手中的書本,眼睛巴巴的盯著郭菀央手中的紙條:「姐姐……你怎麼有這麼多主意?」

  郭菀央放下筆,笑道:「喏,署上你的名字。」

  郭玥搖頭,說道:「又不是我出的主意,為何要署我的名字?」

  郭菀央笑道:「也沒有什麼,姐姐是女子,不能隨便將字條往燕王世子那邊去送。你前幾天才與那位校尉大人說過話。」

  郭玥撅著嘴說道:「既然姐姐要我署名,我就只好乖乖署名了……嗯?」將筆還給姐姐,說道,「還是你來署名罷,署我的名字就是。前面是姐姐的筆跡,後面如果是我的筆跡,反而不對了。」

  姐弟倆都笑了起來。當下將紙條收拾好,叫過下人,叫送過去。

  郭玥照舊,郭菀央照舊去做針線活。容媽媽卻是心急火燎的,就這么半個時辰功夫,又派了好幾撥人上岸去前邊看情況。

  也是,運河上發生事故,耽擱三天五天可是常事。再耽擱下去,那邊定國侯出啥子事情,可怎麼也來不及了。又打算派人上岸叫車。只是現在岸上一群人想要找車子,郭家想要找到車子也不是易事。

  正心急火燎的時候,卻見前面有下人帶著一個青衣護衛急沖沖前來,說道:「容媽媽,小公子,燕王世子請小公子前去相見。」

  這樣風風火火的一句話,卻是一個驚雷砸下來。容媽媽驚訝道:「燕王世子……請小公子前去相見?」

  那個青衣護衛上

  ..

  前,打了一個千,笑著說道:「這位就是定國侯府容媽媽罷?小可是世子殿下手下的朱雷。世子方才得了小公子的手澤,卻有一些不懂的地方,所以還請小公子前去相見,好請教請教。」

  船隻不大,郭玥的房間又靠近船頭,這邊船頭下人才稟告,那邊郭玥自然是聽見了。知道來意,不由臉上變色。當下急速站起,去了水芸香房間,高聲說道:「姐姐過來,幫我看看,這句話該作何解?」

  郭菀央放下針線,去了郭玥船艙,笑著問道:「有什麼問題這麼鄭重……」郭玥卻努嘴,說道:「你聽外面!」

  船頭外面,聽見容媽媽笑道:「燕王世子有召,我家公子自然是不敢辭的……小人這就去請小公子。朱護衛請先在這船頭坐上一坐,蘭葉,將最好的雨前拿來……」

  郭菀央這才有些明白過來。郭玥當下將門關了,說道:「他來請我了,怎生是好?你說的那些東西,我根本沒看仔細……」

  郭菀央皺眉,說道:「要麼馬上上床,就說暈船了,吐得厲害……」

  聽著容媽媽的聲音,卻往這邊來了。

  郭玥說道:「我這一路上精神著呢,怎麼燕王世子有召,我就暈船了?容媽媽定然起疑的,如果下人嘴巴不穩,反而得罪燕王府了。我說姐姐……」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容媽媽的聲音在外面響了起來:「公子,燕王世子派人過來,說要請你過去相見。」

  郭玥臉色有些發白,眼巴巴看著姐姐,說道:「怎麼辦?我就實話實說,說是您的主意,不過是借我的名義而已?」

  卻聽見郭菀央抬高了聲音,說道:「容媽媽,您稍等,弟弟方才寫字,不小心將外衣弄髒了……您先去與那位朱護衛說說話,千萬別慢待了。姨娘不好出面接待,弟弟又鬧這樣的烏龍,若是讓人誤會,那可真正不好了……我順帶幫著弟弟將頭髮都梳理一下……」卻利索的將桌子上的硯台掀翻,讓墨汁滴答滴答流下來,又拉起郭玥的袖子,在墨汁上染了一把。

  郭玥吃了一驚,不知這個姐姐在鬧什麼。

  郭菀央聽聞外面容媽媽去了,才低聲說話:「得了,我的弟弟,如果你與燕王世子實話實說,萬一傳出去,姐姐就成了笑料了。索性……你的衣服箱子打開,給我換一套衣服,我頂替你去世子殿下的船上看看。」

  郭菀央這番主意,卻是讓郭玥臉色又白了幾分,說道:「姐姐……真這樣,事情泄露,那就更不得了。」

  郭菀央已經將郭玥的衣服箱子打開,將衣服翻出來,說道:「將身子背過去,將帘子拉仔細了……你將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換上我的衣服!」

  郭玥跺腳,說道:「姐姐……我好羞!」

  郭菀央已經站在一個角落,伸手接下自己的衣服,又伸手將自己的髮髻解開,說道:「你先將自己的髮髻解下……好在我梳的只是雙丫髻,很簡單,你該能自己梳罷……」

  郭玥想要說什麼,但是見姐姐已經動手,沒奈何也只好動手。好在這幾天天氣已經轉涼,兩人都已經穿了兩三件衣服,現在只要更換一下外衣,倒也不至於十分尷尬。郭玥雖然是公子身份,卻也沒有公子的福氣,尋常生活都是自己動手。自理能力也不算差。雖然不會給自己梳雙丫髻,不過將頭髮解散將姐姐的衣服換上卻是不成問題。

  只是一個男子漢,卻被迫穿上女子衣服,心中是說不出的彆扭。

  郭菀央飛快的換上衣服,給自己梳了一個簡單的垂髫,又給郭玥梳了一個雙丫髻。動作飛快,前後不過一支香時間。

  動作雖然飛快,卻依然有蘭葉來到門外,敲門催促道:「小公子,要我進來幫忙換衣麼?」

  郭菀央答應了一聲,拿捏著弟弟的調子,說道:「已經好了……姐姐……你有點暈船?先回自己房間躺著?蘭葉,地上墨汁一塌糊塗呢,等下你來收拾一下。」

  被逼著穿上女裝,郭玥本來就有些不快活。聽郭菀央要自己裝病,就立即做出懨懨的樣子來,出了船艙,就去了郭菀央的房間,將房門牢牢關上,再也不出來了。

  這邊動作雖然迅速,可是那邊容媽媽還是心急如焚。陪著朱雷說話,好不容易等到郭菀央出來,當下審視了郭菀央一番。

  郭菀央雖然穿上了郭玥的衣服,心卻依然還有些虛。對著容媽媽,低頭說道:「容媽媽……您幫忙看看,這樣穿著,是否妥當?」

  朱雷上前,行禮說道:「這位是郭小公子罷?世子殿下是最愛才的人,您衣服樸素一點,也是無礙的。」

  樸素一點?郭菀央不由在心裡扁扁嘴。身上這一身,雖然是慌裡慌張穿上的,卻也是郭玥為數不多的好衣服之一了。不過,在燕王手下的眼睛裡看來,還是樸素的呢。

  聽朱雷這樣一說,容媽媽老臉也是不由一紅。朱雷這話很隨意,但是隨意後面卻是打臉呢。當然,打的是太太的臉,順帶著將容媽媽的臉也給颳了。

  聽聞這樣的對話,郭菀央將眉毛一挑。朱雷?身為燕王殿下的護衛,說話都應當是小心謹慎的,這回……怎麼會說這樣的詞兒?

  倒像是給自己姐弟打抱不平來了。

  是誰的意思?是他的意思,還是世子殿下的意思?

  算了,何必多猜疑呢。

  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穿著,沒有大問題。當下與朱雷一道前往。容媽媽又吩咐了兩個護衛跟著。

  上了岸,走了好一會,才看見被擠在一群船隊中間的大船。粗略估計一下,被擠在一起不能動彈的船隻,大大小小起碼有七八十艘。原來這條運河居然繁忙到了這般地步。

  大船吃水很深,不能靠岸,好在邊上已經擠了一艘小舢板。先上了小舢板,再上大船。還剛剛登上甲板,就聽見船艙裡面腳步聲響動,有人大步出來,笑道:「郭公子,你終於來了。」口氣竟然是熟稔無比。

  郭菀央愕然,抬起眼睛,這才看見面前的少年公子。頭上束著一根織金帶,身上穿著一件織金花妝紗柿蒂形長袍,腰間束著一根素銀帶,帶著下面掛著一塊雙龍戲珠白玉壁,腳蹬流雲紋的高筒長靴,通身穿著,更襯得面如冠玉,目如秋水。正是老熟人,這一路曾經見過兩次的那個校尉大人。

  看著這樣的穿著,聽著這樣的口氣,加上之前那個驛丞曾經提過的言語,郭菀央也隱隱猜到面前這個校尉的身份了。這個校尉大人不是燕王世子朱高熾,而應該是燕王的次子,朱高煦。

  在靖難之役之中表現出色的朱高煦。後來在奪嫡之中大敗的朱高煦。據說這個朱高煦性格暴躁,喜好濫殺。

  躬身,行禮:「小民郭玥見過校尉大人。」

  朱高煦見郭菀央只是一愣之後就表現如常,不由略略露出一絲失望之色,眼睛眨了眨,笑道:「前日見你時,卻不知你竟然這麼聰明。世子等你已久了,你卻說說,用你的法子,能儘快將這運河疏通麼?」伸手就過來拉郭菀央。

  見朱高煦這般自來熟,郭菀央不由略略皺眉。不動聲色的避開,躬身說道:「方才只是憑空臆斷而已。並不知這裡的實際情況。也不知有沒有用處,還需要世子與校尉大人主持大局呢。」

  郭菀央這一躬身,朱高煦伸出的手就落了一個空。收回手,不覺有幾分尷尬,說道:「郭公子也太多禮了。跟我去見世子罷。」

  船艙正中,一個房間的大門敞開著,而左右邊上,數十個士兵執戈而立。朱高煦進了門,笑道:「兄長,人已經來了。」

  郭菀央行禮,說道:「小民郭玥見過世子殿下。」禮數還沒有行完,就聽見上頭的聲音:「免了免了,郭小公子,這是你寫的字麼?」

  雖然叫免禮,郭菀央還是老老實實將一個禮行完。明朝不是宋朝,宋朝的時候包拯可以將唾沫星子濺到皇帝的臉上,明朝的時候朱元璋嚴格了等級制度,現在臣子在君王跟前的地位已經大不如前。雖然面前的兩個王子擺出禮賢下士的姿態,但是自己真的沒上沒下了,卻沒有好處。

  直起身子,微笑說道:「回世子殿下。小民方才也只是憑空想像。到底可行不可行,還要世子殿下主持大局。」就這當口,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黃花梨木圈椅上的的少年男子。

  黃銅的盤虬小鼎裊裊的吐著香菸,整個艙室顯得有些迷離。

  男子頭上戴著雲鳳四色花錦進賢冠,身上穿著一件棕黃鑲邊金色底子五彩樓閣人物風景刺繡緞麵團領衫,露出白色衣領;腰間束著素金帶,下面掛著一塊淺綠色的玉佩。再下面是一件深青色的褲子。略顯有些肥皙的臉型,兩眉彎彎,小眼眯起,嘴角微微往上翹,整個人竟然是一團和氣。

  如果說朱高煦是一把劍的話,面前的朱高熾就是一團面。

  一團沒有任何力量的面。

  只是這麵團定然不像表面這樣無害。他能戰勝朱高煦笑到最後就是明證。

  心中思想,面上卻是絲毫也不敢表露。

  朱高熾聽郭菀央這般說起,面上依然是帶著笑意:「郭公子原來也是穩重的。依我看來,這些法子,想來是有用的,只是其中一些細節,還需要找公子探討一下。——哦,郭公子,請坐。」

  自有下人搬了一張靠背椅上來,又拿了黃花梨木茶盤端了茶上來。

  朱高熾客氣如此,郭菀央自然更是謹慎。當下恭敬說道:「世子殿下跟前,哪裡有小民的位置——世子殿下只管問,小民定然知無不言。」

  朱高熾笑了笑,道:「哪裡有這麼客氣的……你在這字條之中,寫到要將船隻都梳理開來,必定先定下規矩,所有船隻都靠右行駛?規定船隻行駛的順序,不得越位?為何不讓速度快的前行,速度慢的靠後?」卻沒有堅持要郭菀央坐下。

  郭菀央低眉斂目,說道:「如果水面開闊,越位也是無妨。可是現在水面如此狹窄,船隻又如此之多。如果允許越位,那就可能重新推擠發生事故。」

  郭菀央回答,卻聽見朱高煦的聲音:「兄長,這般說話,也是紙上談兵。不如您下個命令,許我與郭公子上前面堵船的關鍵位置去看看,順路指揮著將道路疏通了。」

  朱高熾看著下面的弟弟,面上是溫和的笑意:「你是一個急性子。也罷,我們都一起出去看看罷。」

  朱高煦拉著郭菀央的手,就往外面走去,說道:「這可不行,兄長的身份擺著,外面魚龍混雜,萬一有些風有點雨,那就不好了……漕運官員還沒有來,就讓弟弟與郭公子將這事情處理妥當了罷!」

  朱高煦這樣說話,朱高熾只是笑著搖頭,卻又點頭,說道:「好,就讓你們去罷……我吩咐多幾個人保護你們兩個。」

  朱高煦笑起來,說道:「兄長將弟弟看做什麼人了,邊境內外都走了好幾遭了,人也殺了好幾百了,卻還將我當做弱不禁風之輩!」

  朱高熾卻不管他,當下只吩咐:「朱雷,朱風……你們帶十個兄弟,加上校尉原先的屬下,一起過去。」又對朱高煦說道:「不要輕易動怒,這是運河之上,不是戰場。不要動刀兵。」

  朱高煦不耐煩說道:「兄長,就你囉嗦!」拉著郭菀央的手,就往外面走。

  這皇家兄弟二人鬥嘴,郭菀央的心不由微微漾了一下。這兄弟二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就像是一股春風,將郭菀央的整顆心都溫暖起來。

  只是誰能想到,之後會發生那麼多事情?

  如果朱棣不當這個皇帝,這兄弟二人之間,還會發生那麼多事情麼?

  只是這些都是胡思亂想罷了。

  心在開小差,也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竟然被朱高煦抓在了手裡。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被朱高煦拉著離開了船艙。

  竟然被一個少年男子拉著走了這麼多路,郭菀央不覺有些氣惱,有些臉紅。

  只是不能表現出來,不覺鬱悶非常。

  好在馬上上了船頭。這邊士兵已經準備了舢板。現在前面一堆船擠一起,小舢板也劃不進事故現場,不過是起著一個跳板的作用罷了。那個護衛頭領朱風,向兩人稟告道:「先上了這艘舢板,等下上那邊的船隻。穿過那邊船艙,再藉助木板上另外一艘船的船艙。」

  朱高煦這才將郭菀央的手鬆開,笑道:「郭小兄弟,你可要小心了……要不我先跳下去,我在下面接著你?」

  總算鬆手了。郭菀央只覺得手腕都隱隱作痛,這些練

  武的人,手勁就是特別大。卻也不敢表現,臉上還要露出盈盈笑意:「不敢勞動校尉大人。其實也不是很難的事。」

  朱高煦笑道:「你說不是很難,那就自己來。」輕輕一縱,就上了舢板。看他身子,至少也有一百二三十斤重,這樣落下去,居然一點晃動都沒有。

  郭菀央眨了眨眼,面前這個少年王子,似乎……有顯擺的嫌疑?站在舢板之上,雙手卻是微微撐開,似乎是想要保護自己的樣子。

  越加看不清面前這個少年校尉了。前日在山道之上,也曾遙遙看見他與郭玥和顏悅色,可是也沒有到這般親密的地步罷?

  郭菀央身子雖然瘦小,但是畢竟是勞動長大的人,手腳也算敏捷。再加上前幾次穿越也算是學過一點武功。伸手扶著船沿,身子往下一縱,就這樣下了大船,上了舢板。舢板微微一晃動,那朱高煦雙手就要攏過來,要將郭菀央抱住。

  郭菀央豈容他抱著?身子往下一蹲,借著這一蹲,卻是將自己的身形穩住了。又借這一機會,讓對方這一抱落了一個空。

  朱高煦這一攏,落了一個空。不動聲色將手縮回來,吩咐朱雷:「划過去。」

  此時其他的護衛,也有一半上了別的舢板,牢牢將朱高煦一艘小舢板護在。

  朱雷將小舢板划過去。靠近另外一艘船的邊上,郭菀央不等朱高煦說話,率先抓住大船的船沿,微微使勁就攀了上去。

  朱高煦在後面,看著郭菀央敏捷的身手,眉頭不覺微微一皺。

  上了這邊大船之後就比較方便了。接下來的幾艘船之間,護衛們都已經用木板搭了一條便捷通道。不久就到了事故現場。

  面前是兩艘呈丁字形撞擊在一起的船。一艘糧船正撞擊到一艘瓷器船隻的腰間。瓷器船隻中間漏水,已經大半沉沒。而糧船的船頭也漏水了,前面一半沉沒了,後面尾巴卻還高高翹起。邊上已經擠著一堆船隻,還有一群下水勞作的民夫,正忙著打撈東西。只是現在兩邊都被船隻擠滿,即便是打撈上來的東西,也不能迅捷送上岸邊。

  郭菀央看了兩眼,鬆了一口氣,說道:「校尉大人,這情況其實還不是很嚴重。您看這兩艘船雖然將中間的路給堵住,然而河道兩邊,卻依然還能通過一些小船。只要有人居中指揮,讓其他船隻配合,其他小船稍稍讓一下路,就能疏通出一條小水道來。等小船全都過去,空出地方,河道左邊也能勉強過大船了。」

  又皺眉說道:「只是現在還有一點為難的地方,那就是如何讓這麼多船隻都聽從指揮。」

  朱高煦笑了起來,說道:「這簡單,你就將這事情交給我。」低聲吩咐了一下身邊的護衛。卻見那護衛又招手將一群護衛都集中過來。隨後就看見其中十餘人離開了這艘船,四下里掠了開去。朱高煦笑道:「雖然慢些,但是一支香時間之內,所有的船主都該聽到我的吩咐了。」

  其實這樣的路阻並不難處理,只是這運河漕運,難得出現這樣的事故。而各艘船的船主,又都沒有經驗,見到有地方就亂鑽。船隻的靈活性又不比馬車,大家都亂鑽,即便挪出道路來也很快就被重新堵上了。

  不過片刻,四下里就聽到護衛們大聲傳令的聲音:「燕王世子有令,所有船隻,依令而行,不得擅動!如果擅動船隻,軍法從事!」

  不過片刻,聲音又全都安靜下來。朱高煦笑道:「郭小公子,你可以下令了,現在先讓哪些船隻挪位,先將那艘船放出去?」

  郭菀央輕輕笑道:「我個子矮,看不遠,身手也不夠敏捷。疏通起來,只怕要費工夫。要不,校尉大人,您來下令?」這樣出風頭的事情,還是讓朱高煦去做吧,咱不適合。

  朱高煦看了郭菀央片刻,突然笑道:「好好好。先下令所有的船隻都儘可能靠岸邊?」

  郭菀央抿嘴笑道:「校尉大人聰明,遠勝於我。我不過是胡亂出了一個主意而已,至於指揮之類的事情,那是一竅不通的。」

  朱高煦大聲將命令傳下去了。身邊立即有護衛大聲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之後一傳十十傳

  百,片刻之後,分守各個方位的護衛,就將這些命令都重複了一遍。

  遠遠聽見喧譁吵鬧聲,那邊卻有護衛大聲稟告:「回校尉大人,有船隻不肯聽從吩咐!」

  郭菀央知道,這也是常情。後世也常見。路祖已久,人人不耐煩,見有空隙,有車輛就不顧一切往前擠。結果就導致道路再度堵住。

  朱高煦眼睛也不眨,大聲將命令傳遞下去:「拉出船主到岸上,先杖八十!如若有人再犯,杖兩百!令那艘船的船夫,將船回歸原位!」

  郭菀央眉毛跳了一下。杖八十,如果身子不好的人,那就是要命了。而杖兩百,基本上就等同於死刑。

  不過這個大明朝根本沒有處理交通事故的經驗,不用重典,只怕沒有人會聽。

  因此也沒有阻止。

  岸邊響起了哭號聲,朱高煦神色不變。登上船篷,看著面前的形勢,大聲指揮。

  船隻疏通,剛開始的時候很慢,可是等疏通出一定寬度的水道來,這個速度就加倍快了。不過一個時辰功夫,面前就空出老大的一片水域。

  朱高煦松下一口氣來。此時天氣雖然不是十分炎熱,但是這樣長時間在太陽底下曬著,額頭卻也微微見汗。伸手去掏懷中,卻摸了一個空。

  懷中竟然沒有手絹。

  好在朱高煦年紀雖小,卻是戰場上打過滾的人物,額頭出汗雖然難受,卻也不是十分在意。伸手拉起袖子,想要用袖子將汗抹掉,身邊卻伸過了一隻纖纖素手。

  素手如玉。朱高煦的心竟然顫了一下。抬起眼睛,卻見面前正是郭菀央。

  少年微微踮起腳尖,將手絹遞到自己面前。只是人依然站在兩尺開外。

  額頭汗多了,也不客氣,當下接過手絹,幾把抹好了,順手就要將手絹還給郭菀央——可是手剛伸出去,卻又縮了回來。

  郭菀央不解的揚起眉頭,用眼神打了一個問號。

  朱高煦笑道:「既然弄髒了,等下我叫人洗了再還你。」

  郭菀央怔了怔,說道:「不用了,我拿回去洗就好。」

  朱高煦卻若無其事的將手絹塞進自己懷中,說道:「你進這艘船的船艙隂涼地方。我就在外面曬太陽了,這手絹說不定還用得著呢。」

  郭菀央真想不到居然會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傢伙的形貌,似乎就是想要將自己的手絹賴走了。這可是自己的手絹,不是郭玥的手絹!

  想要堅持將它要回,卻又怕說多了惹人疑心。只能暗中跺跺腳,先算了……等明天再去要罷!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河道已經基本疏通。而河道上的船主,也都知道了規矩,一切都有條不紊,不需要再行指揮。郭菀央朱高煦一行上了舢板,回到大船之上。

  船頭上有護衛守著,低頭向朱高煦稟告:「稟二公子,方才漕運司的黃大人來了,正在與世子殿下說話呢。」

  朱高煦大踏步走進,說道:「漕運司的人來了麼?怎麼動作這麼慢,要等我們將事情解決了才來?」

  郭菀央站定,含笑說道:「校尉大人,您進去向世子殿下稟告罷。這會也該輪到我們的船了,我也好回自家的船上,免得耽擱了。」

  朱高煦見郭菀央沒有跟上來,轉身就來拉郭菀央,笑道:「你可是大功臣呢,怎麼可以現在就走?再說管漕運的黃老四來了,你也應該見見他,讓他承你的情。」

  郭菀央含笑說道:「當日校尉大人曾救過我們一群人,今天之事,一半是為了報答校尉大人當日的救命之恩,一半也是為了自家船隻方便。其實無所謂功勞不功勞的。請轉告世子殿下一聲,說郭玥無禮了。」

  朱高煦定睛看了郭菀央片刻,才說道:「你竟然是一個聰明人。今天既然承你的情,那……有句話我就告訴你罷。前天拿著開了血槽的箭鏃來射你們的,其中首腦叫傅鎮,其餘的,我不能說了。」

  郭菀央一揖到底,說道:「多謝了。」

  朱高煦微微一笑,說道:「你似乎不太驚訝。」

  郭菀央含笑說道:「事實上我也不知該如何表示驚訝,因為這人是誰,我根本不認得,也根本不知道與我們郭家有何關係。」

  朱高煦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說道:「你這小子倒是很有趣……等到了京師,我再尋你一起喝酒。」

  郭菀央笑著搖頭,說道:「校尉大人,只恐宮門侯門,一入深似海。」

  這就是明白的拒絕了。雖然很想從此與朱棣聯繫上,但是這個朱高煦可是後來的失敗者。

  再說了,太著痕跡了,對於將來的發展,可不是好事。

  下了舢板,自顧自就去了。

  見郭菀央去了,朱高煦忙命自己的護衛,將郭菀央護送回去。

  見郭菀央的背影愈行愈遠,朱高煦摸向自己的懷中。懷中有一方手絹,上面有自己的汗漬,也有淡淡的幽香。

  面上浮起一個狡黠的笑容,燦爛無比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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