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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6:07 作者: 姜烏拉
    一模時間和他入營的時間重合,周靄錯過了一模,但陳潯風也錯過了,周靄去考試的當天,陳潯風的外公在醫院裡病逝,他趕往那座南方城市時,陳潯風也在同天搭上去上海的飛機。

    當時陳潯風開著玩笑般說要在一模里考過他,但最後兩個人卻都沒有走進考場,所以世事的發展,似乎從來不會跟著人的意志走。

    周靄站在航站樓等了半個小時,等到陳潯風的落地時間,然後準點的看見他在出口處出現,陳潯風高瘦,五官鮮明亮眼,在人群里就顯得極其的突出,況且周靄實在太熟悉他,所以就算只是隔著老遠的半邊影子,周靄也在第一眼將他認出來。

    周靄站在原地,看陳潯風直直的朝他走過來,可能是參加葬禮的緣故,陳潯風身上是黑色的西裝,就連西裝裡面露出來的襯衣領邊都是純正的黑。

    陳潯風總穿寬鬆版型的衣服,這還是周靄第一次看見他穿這種線條規整的正裝,衣服嚴格的勾勒出他的肩腰腿線,他的氣質仿佛被黑色的正裝提純,顯出更加鋒利的英俊,極具侵.略性的英俊。

    周靄看著陳潯風,陳潯風恍惚已經是個過於年輕的男人了。

    走過來的這路,陳潯風邊走邊在解身上的外套,路過垃圾桶前,他將自己的西裝外套扔了進去。

    到周靄面前,陳潯風身上只剩下件黑色的修身襯衣,他探手來拉周靄,邊拉邊解釋:「那衣服過了兩天喪.葬,身上都是香灰味,不吉利,不想穿著它抱你。」

    他捏著周靄的手指,順手將行李箱拉到他手上,然後低頭湊近了問周靄:「冷不冷啊?」他的聲音有些低,有些干,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

    機場裡的暖氣很足,周靄已經在原地站熱了,他在陳潯風黑色的眼瞳里看見自己戴著口罩的臉,聽見陳潯風的問題,他只輕搖了下頭。

    陳潯風沒有在這裡多問他什麼,只重重捋了捋他的手臂,說:「穿太少了。」

    他在機場附近的商場裡買了兩件羽絨服,付款後他先將衣服往周靄身上套,邊套還邊跟周靄打著商量似的:「這段時間我舅忙,家裡都只有我,先去我那吧。」

    周靄輕輕的呼出口氣,他看著陳潯風,沒有拒絕。

    計程車駛過進市區的高架橋,周靄經過自己半小時前才看過的風景,他和陳潯風的手在衣袖掩映下拉在一起,陳潯風始終在緩緩揉他的手指指節,他望著窗外,但能感受到後方陳潯風的視線,陳潯風正望著他。

    陳潯風和他舅舅住二環內的獨棟,別墅外觀秀致,房周有被打理的極其繁茂的植物叢,但內里的裝修卻並不奢侈,是更偏向黑白的簡潔和利落。

    進家門陳潯風先去開了別墅里的供暖,他將周靄和周靄的行李箱都送進了自己的臥室,陳潯風捏了捏周靄的手,說:「臥室熱的快些,我下去拿點東西,你在這等我會。」

    周靄坐在陳潯風臥室里的沙發上,抬眼看了看他房間簡單的構造,之所以說簡單,是因為他的臥室都有些類似房屋中介處展示的模版間,家具和裝修完整,但卻沒有太多屬於房間主人的個人風格。

    周靄並沒在房間裡等多久,陳潯風就再次推門而入,他端了杯熱水,手裡還拿了毛巾包裹的碎冰塊。

    沙發前是張小几,陳潯風沒坐,他蹲下在沙發和小几之間,靠著周靄的腿,他將溫熱的水遞到周靄手上,然後微仰頭去看周靄的眼睛,陳潯風看了會,才輕聲問:「口罩可以摘嗎?」

    周靄垂著眼睛看陳潯風,見面後,陳潯風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在他身上,他記得給周靄倒杯水,卻完全沒顧得上自己干.澀的嘴唇。

    周靄的手指輕輕滑了滑玻璃杯壁,他將水杯邊沿遞到陳潯風唇邊,陳潯風順著他的動作,只淺淺喝了口,周靄又用手指去碰了碰他眼底的青色,陳潯風任周靄碰,解釋說:「只是熬了兩晚上,沒有事。」

    陳潯風說完,兩個人就是沉默,陳潯風沒有再催促周靄,他們只高低對視著,半分鐘後,周靄終於抬手,解開了自己掛在臉上的口罩。

    解下口罩的過程里,陳潯風始終不錯眼的盯著他看,口罩被徹底摘掉的那刻,他望著周靄的左半邊臉,眉心很突兀的跳了下,他半天都沒有下個動作,他只盯著周靄看,熬夜過後疲憊的眼睛慢慢暴出條條清晰的紅血絲。

    直到周靄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臉,他才終於回過神來。陳潯風用毛巾包裹著冰塊,輕輕的敷周靄微腫的左臉,他咽了咽喉嚨,才能壓抑自己嗓音里的沙啞,他問周靄:「痛不痛?」

    周靄輕搖了搖頭,他拿著手機在嶄新的備忘錄頁面里打字,他寫:這是徹底離開的契機和代價,我覺得值得。

    他已經18了,家裡沒有他留戀的半點東西,他其實早就在打算著從家裡徹底離開,這次出去考試之前,周靄回的那趟家,就將他所有必要的證件都裝在了行李箱裡,周靄本來的打算是,如果這次考試順利,他就要離開。

    所以周銳誠扔在他身上的那堆照片,反而給周靄提供了另外的契機,那巴掌落到周靄臉上時,周靄最先沒覺得痛,他只有種解脫感,那瞬間,他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身上那根緊繃了18年的弦終於鬆了,徹徹底底的鬆了。

    冰塊在暖空氣中融化,有水滴沾到周靄臉上,陳潯風望著周靄,他說:「但是周靄,我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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