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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6:07 作者: 姜烏拉
    王平齊的嘴巴合不攏,聽見陳潯風的聲音,只「嗬嗬」的發出些無意義的音節。

    「初中三年,你打過周靄嗎?」陳潯風盯著王平齊,看著他的臉,慢慢補充:「各種形式的,比如手打、腳踹,或者用什麼教具往他身上扔、砸他,有的話,你就眨個眼。」

    王平齊的身體癱瘓,但他的大腦仍舊在正常運轉,陳潯風話落,他已經在順著對方的話回憶。

    現在學校對教育方式的管控越發嚴格,「能否體罰學生」是非常具有爭議性的話題,實驗中學明令禁止以各種方式來體罰學生,他們的教區內不允許出現棍條戒尺這類東西,所以王平齊也幾乎不會去體罰班級學生。

    但周靄是個特例,他確實踹過周靄,並且因為在這幾年裡,這種情況就發生過那麼一次,所以王平齊到現在也記得非常清楚。

    那次是他們初三上學期,實驗中學的期中考試剛過,考後成績出來,他們班考得特別差,他在辦公室其他幾個班主任的顯擺下抬不起頭,所以他在課間就提前回了班裡,他大動肝火,下課時間不讓學生出教室,站在講台上斥責全班人,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周靄突然提著空垃圾桶從教室後門出現。

    那次考試,他們整個班的成績大幅度下降,就連他女兒王莉莉都跌出了年級前五,但周靄卻仍舊穩坐年級首位,王平齊想起年級里老師對自己的打趣,說他這年的獎金就只能靠周靄了。

    所以當時周靄的出現,直接點燃了他的怒火,他逮住周靄的「遲到」和「課間亂跑」,將周靄拎上講台,當著全班人的面罵了他十來分鐘,周靄是個啞巴,什麼都不會回應,只沉默的聽,最後王平齊越罵越怒,他將自己擱在講台上的水杯砸到了周靄身側,並且抬腳踹了周靄的小腿,讓他滾去教室後面站著聽課。

    整個班裡將近50來個學生,但沒有任何人覺得奇怪,也沒有任何人提出質疑,他們看不見周靄手上拎著的空垃圾桶、他們看不見掛在黑板上方的掛鍾、他們也看不見周靄剛拿回班裡的獎狀,在他們班,周靄就是個萬人嫌,老師都討厭周靄,所以周靄做什麼都是錯的,他們只是高興周靄出現的恰到好處,恰到好處的轉移了老師的注意力,吸引了老師的所有怒火。

    那次王平齊冷靜下來後,找了學生上講台打掃水杯的玻璃碎片,學生打掃時在地上發現兩滴紅色的血,王平齊下意識抬頭看向站在最後面的周靄,周靄安靜的站在那裡,正垂眼看手上的書,但他的手是半遮半掩在袖口裡的,王平齊眯眼,隱約透過眼鏡片看見周靄手背上被碎片劃破的傷口。

    他那時冷靜下來後,隱約感到種後怕,如果稍不注意真的發生流血事件,那麼整件事情的性質都會大變,周靄還是個殘疾的啞巴,王平齊也怕留下話柄,所以當時他接過了學生手裡的拖把,重重將那兩滴血碾乾淨,所以就那一次,之後他再沒有「打」過周靄。

    王平齊陷在回憶里,陳潯風問完好一會,他的表情仍舊維持著怪異的痙攣,他的眼皮也沒動,他不回答這個問題。

    陳潯風眼瞳更暗,他從王平齊臉上移開視線,垂頭看向自己的手機屏幕,出口的聲音涼涼的:「王莉莉——」

    但他才剛叫出個名字,王平齊就情緒激動的又開始「嗬嗬」,陳潯風看他一眼,接著自己的話繼續說:「她們學校昨天月考,她作弊被發現了。」

    他話音剛落,王平齊又開始在輪椅上掙扎,並且幅度更大。

    陳潯風看著他,慢慢說:「王老師現在不在學校里,沒人替她做掩護,她被發現是多正常的事,你不用這麼激動。」

    王平齊瘋狂搖頭,掙扎的醜態百出,陳潯風只踩著輪椅的滾輪不讓他滑走,他將手機屏幕擺在王平齊眼前,說:「這是我送給你們父女倆的見面禮。」

    手機屏幕上並列著兩張圖片,左側是周靄那年在夏令營里缺勤曠課的處分通告,右側則是前兩天王莉莉的作弊處分通告。

    陳潯風放大手機頁面,讓王平齊可以看清楚照片右下角實驗中學蓋的公章:「王莉莉背了這種處分,她手上的高校預錄取資格,大概是沒了。」

    王平齊劇烈的掙扎,輪椅在地磚上砸得「哐哐」響,他大睜著眼睛,惡狠狠的瞪向面前的陳潯風,手指的指甲都被他在扶手上蹭斷了。

    王莉莉有高校的保送名額,只要她再參加兩次特定的比賽並且拿到前三,她就能在明年暑假提前獲得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在高二就成為一名大學生。

    競賽生和正常高考的學生走得是兩條路,本就不能兩者兼顧,她在學校里的正常考試成績不用保持的太好,所以她完全沒有必要為場普通的月考去大費周章的作弊。

    所以這就是陳潯風口裡的「見面禮」,他輕飄飄兩句話,毀了王平齊大半生的心血和未來的所有希望,他瘋狂的掙扎,但卻連綁住他的繩索都掙不開。

    陳潯風關上手機,重新將目光停在王平齊涕唾亂流的臉上,他再次問王平齊:「初中三年,你打過周靄嗎?」

    王平齊的眼皮憊懶的垂著,完全不動。

    陳潯風向後靠在牆壁上,冷悠悠道:「看來我送的禮物,不夠讓你來回答我的問題。」

    王平齊慢慢抬起眼皮,看向面前少年冷峻的臉,剛剛保姆帶著陳潯風進門,說是他的學生來看他,但他的記憶里完全沒有陳潯風的存在,他不認識陳潯風,而如果他曾有陳潯風這樣的學生,他不可能記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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