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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6:07 作者: 姜烏拉
在夏令營整整兩個月,遠離學校也遠離家長,更遠離社會環境,班主任總管他們的所有,他不再需要收斂,所以他的手段更低級也更惡劣——例如專門給周靄的錯誤信息、總是出問題的住宿環境、唯獨周靄沒有的各種資料…那年夏令營閉營後,班主任的女兒成了1000個人裡面唯一一個拿到高校預錄取資格的人,而周靄連安慰性質的優秀營員獎都沒拿到。
這過程中,周靄必然警惕、必然會想解決問題的方法,但作為個連手機都被收繳的初中生,去抗爭一個經驗豐富、處事老道、用許多髒污手段的中年教師,其實很難,更何況周靄是個啞巴,是個不討喜的、孤僻的啞巴,沒有人會站在他這邊,沒有人會相信他,更不用談誰會給周靄提供什麼幫助。
在被逼到絕處,在重要考試前被鎖在房間門裡時,周靄甚至收集證據寫過舉報信,但那封信並沒能成功遞出去,因為高校方面的負責老師率先私下約談周靄,問的是他的殘障和精神問題,問周靄未來是否能穩定自己的學習狀態。
周靄從初中開始學習物理時就在接觸物賽,但初三那次夏令營的經歷後,他想過徹底放棄,他厭惡集訓入營那個閉塞的環境,那種從睜眼就被老師管控限制毫無自由的環境。
所以高一那次考試,他在初賽就直接棄了權。
現在他高二,他又站在選擇的路口處,陳潯風說得是對的,他想走競賽這條路,不然他不會幾次三番在這上面浪費時間,他想走這條路,但他同時也厭惡這個賽制和體系。
周靄很清楚的知道,這些厭惡來源於他的初中班主任,班主任的存在是少見的特例,但他難免不理智,他難免有些偏執的將競賽的必經流程與班主任和那些領導聯繫起來。
周靄微微仰頭望天上的月亮,陳潯風在他旁邊看平板上的字,平板上他選擇性的講了一半,只將事情前後緣由講清楚,其中的細節他不想說。
第55章
周靄也會感到難堪,也會覺得自己過於無能,他不想把自己所有的狼狽都展示給陳潯風。
況且,現在再將自己在初中和夏令營時的經歷擺出來,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事情已經過去,結果已經落定,現在把這些東西講出來,更像是訴苦,像是在朝陳潯風尋求安慰,陳潯風已經很心疼他了,周靄不想總是在陳潯風面前維持著可憐的無能形象。
如果不是陳潯風一定要執著的弄清楚,周靄自己不會再提這件事。
很多時候,當陳潯風的固執體現在周靄身上時,就會變得格外強烈,去年元旦節期間,在鋼琴教室外,他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把分開的那幾年擺出來說,那時周靄給出了明確的態度,過去就過去了,好的、壞的全部都過去了,他們都不用再沉溺在那幾年的對錯里。
但很明顯,在陳潯風這裡,他沒過去。
陳潯風表面上什麼都依著周靄,周靄說什麼他都答應說好,但他過不去就是過不去,他事無巨細的要搞清楚自己離開那幾年,周靄到底是怎麼過的,他要讓周靄那幾年的生活在他眼前變透明。
但陳潯風對周靄總是誠懇,兩個人重逢是他先剖析自己的過去,是他先讓自己在周靄面前變透明,然後他才緊抓著周靄不放。
他們從很小就開始相處、他們從很小就只有彼此,周靄不會對陳潯風的控制欲表現出反感,陳潯風私底下對他的調查、陳潯風對他的所有了解和干涉,周靄都是默認並且習慣的。畢竟陳潯風總是先把自己交出來,陳潯風控制著他的時候,已經率先把自己放在了周靄手裡。
周靄無法拒絕陳潯風,但他有所保留,平板上周靄寫出來的,只是簡單的講了這件事的首尾緣由,那些長時間的針對、那些從頭至尾的特殊對待、那些獨屬於周靄的狼狽和失敗,他全都沒提。
字並不多,陳潯風卻垂著頭看了很久,他似乎是想透過簡單的幾行字拼湊出周靄當時的具體經歷。
周靄安靜的坐在旁邊等,微仰頭望著月亮,時間像是走了許久,然後他終於感覺到身邊的陳潯風動了,陳潯風啞著聲音叫了他的名字:「周靄。」
周圍太過安靜,連鳥鳴和風聲都沒有,所以陳潯風的聲音甫一出口,就顯得異常突兀。
周靄轉頭看過去,陳潯風放在膝蓋上的平板已經自動熄屏,月光下他垂著頭,手肘撐著膝蓋,兩隻手掌蒙住了自己的臉,手背上幾根青筋崩起,異常明顯。
陳潯風像是完全忘了他們所處的環境,忘了門板後睡覺的室友,他的聲音從手掌底下傳出來,他問周靄,也像是問他自己:「那個時候,我在哪?我在做什麼?」
周靄走到陳潯風面前蹲下,略微猶豫,然後他罕見的強.硬的要將陳潯風蒙臉的兩隻手拿開,陳潯風不會跟他反著來,所以他只在最初稍作堅持,然後就順著周靄的力道挪開了兩手。
陳潯風垂著頭,手拿開後,視線下方剛好是周靄微仰的臉,周靄微皺著眉,看見陳潯風眼睛裡出現的紅血絲。
周靄捏住了陳潯風的手腕,他帶著陳潯風的手往下,最後停在他自己的左胸處,兩隻手重疊,長久的停在那裡,他想讓陳潯風知道他的心跳平穩、情緒平淡,他想告訴陳潯風,他並沒有那麼脆弱。
但陳潯風卻搖了搖頭,他說:「不。」他不接受周靄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