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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6:07 作者: 姜烏拉
此刻,周靄寫出來的這句話,也像是割在了陳潯風的心口上,大冬天的,冰冷刺骨,陳潯風咽了咽反著腥甜的嗓子,但並沒能忍住,只得偏過頭去悶咳兩聲。
他知道周靄的,他知道周靄是怎麼想的,他知道周靄生不來氣所以他從不生氣,他知道周靄最擅長做的選擇就是減法,這是周靄天然的保護機制,從小到大,周靄得到的可以被賦予「安全感」的東西太少了,周靄在握不住的東西面前,他直接放棄不要了。
陳潯風知道的。
而剛剛那兩句出自周靄的話,之所以讓陳潯風感到冰冷刺骨,只是因為他心疼,他太心疼周靄了,因為就連他,也沒有給到周靄安全感,所以周靄也不要他了。
陳潯風的咳嗽沒停下來,悶咳之後,可能是被情緒影響,陳潯風反而被嗆住,他背過身去咳得更厲害了,像是要把整個肺腑全部咳出來。
但他的注意力仍舊放在背後的周靄身上,他感到後方人的身影微動,他猜得出來周靄要去做什麼,所以他的手探到背後迅速拉住了周靄,他在嗆咳中匆匆說:「…你先別走,我現在不喝水。」
等陳潯風再直起上半身,他轉過頭就對上了周靄的視線,陳潯風看著周靄,周靄的目光剛從他後腦勺上挪開,陳潯風知道周靄看見了自己後腦勺上那個醜陋的縫合傷口。
周靄的臉色並不好,但這次陳潯風沒有再故作輕鬆的去對他笑、或者去逗他,陳潯風的表情就維持著倦怠和冷淡。
陳潯風站在周靄對面,他慢慢鬆開握住周靄的手,然後抬起手,把自己拉到頂端的拉鎖往下滑,拉到底後,他朝周靄敞了敞自己的外套。
周靄看著面前陳潯風的動作,春秋款的衝鋒服很薄,陳潯風拉開拉索後,順利就露出他裡面沒穿任何內搭的上半.身。然後,周靄的目光停住了,他看著陳潯風橫貫纏著整個前.胸的紗布,白色的紗布從他的鎖骨下方一直裹纏到腰.腹上方,而此刻,紗布的中心處已經洇出大片刺眼的紅.血。
陳潯風也低頭看了一眼,但他並不在意紗布上新出現的血,他只抿了抿乾裂的唇,然後淡聲對周靄解釋:「3號那天晚上…就是我們家長會那天,胡成和他姑姑把新聞曝出來爆上頭條,我外公也看到了。」
周靄輕輕皺了皺眉,陳潯風的外公…就是那年接走他的人,果然,陳潯風下一句就是說:「我外公就是在我們三年級時做主把我接走的人。把我接回去那兩年,可能是因為我媽的原因,他不待見我也沒管過我,但他也不讓我跑,去他那邊頭一個月,我被關了一個月,然後就在某個半夜,我被綁上了和我舅出國的飛機。」
「我舅那年17歲,高考排名省前百,只是因為他談了個我外公不滿意的對象,」陳潯風頓了頓,他觀察著周靄微垂的臉,繼續說:「比他大,是個男的,沒什麼錢,被我外公知道了,然後我舅就被他強.硬的送出了國。」
周靄仍舊看著陳潯風前.胸的血,但這句話落,他的眼睫輕輕顫了顫,陳禎的模樣出現在他腦海里,那是個非常年輕的男人,斯文和遊刃有餘在他身上結合的極好,那天在副校長辦公室,那麼多人在場,整個過程更像是在由陳禎主導,唯獨那個男醫生,那個男醫生剛進門,似乎就吸引了陳禎的所有注意力。
陳潯風慢慢合上自己的外套,不讓周靄再看那些可怖的東西,他總結似的道:「這就是我外公的行事作風。」
拉好衣服,他又重新握上周靄垂在身側的手,並且輕輕搓了搓周靄的手給予溫度:「這兩年我外公生了場大病,病好後他突然動心思要養我,所以他終於鬆口讓我和我舅回國來。然後就是3號那天晚上,他前腳在給我舅打電話商量要讓我去他那,後腳就在家門口堵了我們的車,直接要帶我走。」
周靄看著陳潯風唇上的冰口,冰口崩開艷紅的血,將陳潯風病態的臉色顯得更加灰敗,面前的陳潯風似乎猶豫了下,然後他才開口:「如果那天我被他的人帶走,再想回來,就真的很難,我知道的非常清楚,我一點也不想走。那天去機場的車上,兩個保鏢左右守著我,直到上了出城的高架橋,他們稍微放鬆些…」
周靄輕輕停住了呼吸,他似乎已經猜到了周靄會給的結果,也知道他那天做出了什麼選擇。
果然,陳潯風沒有隱瞞他任何,下一秒周靄就聽見他的聲音:「…然後我跳了車,但那天我坐在後排的中間,兩邊兩個人擋著我,我對位置的把控有誤差,所以跳出去後,我就被慣性帶得撞倒護欄滾下去了。」
周靄目不轉睛的盯著陳潯風,陳潯風的語氣裡帶上了輕輕的哄:「沒事,不高,而且我運氣好,滾到了下面那條路上的灌木里。」
周靄的手在陳潯風的掌心裡輕輕動了動,建在市外的機場就那一個,出城的高架他不是沒有路過過,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那高架到底有多高,如果不是陳潯風摔到了灌木叢里,他現在…還能再見到陳潯風嗎?
陳潯風快速掠過這個話題,他只是陳述過程而不是讓周靄害怕,他最重要的是要向周靄說出他想表達的結論:「我在醫院昏了十來天,前天醒的,醒了我就來找你了。」
「但是周靄,說這麼多,其實我想說的就只有一句話。」陳潯風抬起了只手,他的手肘停在周靄的肩頭,手指伸長,幾根指尖輕輕停在周靄的側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