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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6:07 作者: 姜烏拉
他們住的這間房並不大,兩張大床並排著,中間只隔了條窄細的通道,陳潯風側著身體睡在床上,頭枕著自己的胳膊,隔著過道看旁邊的周靄拉上被子關了頂燈。
白天一直下著雨,外面的光線晦暗不清,但此刻晚間,瑩潤的月亮卻反而升起來了,雨後的月亮似乎格外明亮,透過房間裡半拉的窗簾灑在他們身上,陳潯風看向月光下周靄被照得清晰的側臉。
察覺到視線,周靄平靜的轉過視線望向他,月光印在周靄黑色的瞳仁里,恍若粼粼波光,他安靜的偏頭看著陳潯風,顯出讓人心軟的柔軟與乾淨。
陳潯風輕輕說:「睡。」
停了會又說:「晚安。」
周靄偏過了頭。兩個人睡下後,房間裡一直很安靜,沒有白天淅淅瀝瀝的雨聲,也沒有中央空調的送風聲,大概十來分鐘後,陳潯風在這片寂靜中睜開了眼睛,他偏頭看向旁邊那架床和睡在床上的人,然後無聲的掀開被子下了床。
酒店的床不高,周靄睡覺的地方靠近中央的過道,陳潯風蹲在周靄的床邊,他低頭就能碰到周靄的臉。
陳潯風的唇微動,他很輕很輕的叫了一聲「周靄」,但周靄的呼吸均勻,就算他易醒,也沒有在睡夢中察覺到這聲過於細微的聲音。
陳潯風今天的酒確實喝得有些超量,他半醉半醒,但他徹底清醒過來後,記憶卻並沒有出現任何誤差,他清楚的記得等在電梯口前時,他和周靄湊得過近的距離,他只要輕輕一動就能碰到周靄臉的距離。
電梯口的燈光很亮,所以他那時將周靄的臉看得非常清楚,他看得清楚也記得清楚,他記得周靄淡粉色唇上的細膩紋理、記得他走勢疏朗的睫毛脈絡、記得他即使湊近也看不出任何瑕疵的皮膚。
下午陳潯風沉在夢裡,體內的酒精讓他的夢自帶眩暈效果,在那眩暈里,反反覆覆出現的就是周靄的臉。
而此刻,房間裡寂靜無聲,只有月亮冷白的光灑在陳潯風后背上,他蹲在床邊,手肘抵在周靄的耳邊,就像是中午那樣,輕輕的、慢慢的低頭去湊近周靄的臉。
今天晚上周靄用的是他準備的洗漱用品,穿的是他提前洗過的睡衣,所以此刻陳潯風的呼吸間,全是周靄身上的香氛味道——和他完全相同的香氛味道。
陳潯風的身體擋住了光,周靄的臉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而他越湊近,也就越看不清周靄的臉,越看不清楚,陳潯風就湊得更近,直到最後他們的鼻尖輕輕相抵,呼吸相.交。
過去的六年裡,陳潯風情緒里最突出的兩個詞語是暴躁和焦慮,他像是座活火山,在沉默寡言和暴躁兇惡的兩種狀態里來回切換,很多時候他明明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但只要有人從他面前走過,他就會突然被惹怒,不講道理的想要堵住人打一架。
最開始他打不過,就像他舅舅說的那樣,打完架後的結果總是兩敗俱傷或者他更傷,然後他有了教練,他不要命的和兩位高壯的教練對打、和周圍他看不順眼的所有學生打,最後他打成了他們那所學校沒人敢惹的一哥,甚至他還成功的在15歲那年打贏了一位教練。
他的暴躁隨著力量的揮發緩緩被壓制,但隨著時間延伸,他的焦慮卻更盛,時間流逝,他不僅沒有隨著時間淡忘掉半點記憶,他反而更著急,他迫切的想要回去,迫切的想要回去找那個人。
直到去年他終於得到能夠回來的機會,直到今年上半年他終於拿到了周靄這些年的照片,甚至直到三個多月前,他終於在六中的校門口真真切切的看見了周靄。
只那一眼,與他如影隨形整整六年的焦慮像是瞬間就被溫涼的泉水澆滅。
陳潯風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像條狗,狗把住骨頭不放,他把住周靄不願意鬆開,狗天然對骨頭情有獨鍾,而他在幼兒園看見周靄的第一眼,第一次產生了主動靠近一個人的念頭。
他對周靄的那種執念,不僅沒有在時間的沖蝕下褪色半分,反而日益強烈,而在今年終於再見到周靄時,那執念終於順理成章的加入了別的意味。
在國外這麼多年,陳潯風接觸到許多,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並且接受了自己對周靄的情感變化,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在想什麼、想要什麼。
剛見面時,他的小心翼翼、不敢靠近是真的,那時他只敢躲在暗處默默窺視。但靠近後的現在,他的越發不滿足也是真的,陳潯風現在甚至不願意讓周靄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周靄乾淨單純的讓陳潯風心軟,陳潯風是這個世界上最想守護這份乾淨的人,但同時,他卻自己就在污染這份乾淨,每次他觸碰到周靄,摸到他的手、臉甚至只是幾縷頭髮,都早已不再是小時候那份簡單意思,他刻意卻還要裝作自然的去靠近,靠近後卻更覺慾壑難填。
陳潯風停在與周靄鼻尖相抵的距離,他沒有再往前,周靄微潮的呼吸輕輕灑在他臉上,他保持著這個姿勢,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但這種狀態並沒能維持太久,睡夢中的周靄依舊敏感,他似是感受到呼吸不暢,輕輕轉了轉頭,陳潯風睜開眼睛,在黑暗中看了他一會才慢慢退開來。
周靄這件睡衣的領口比他白天那件打底低許多,他是平睡的姿勢,被子只拉到肩膀處,所以在此刻,陳潯風可以清楚的看見他露出來的尖尖的喉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