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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6:07 作者: 姜烏拉
    之後陳潯風才知道,周靄情願睜著眼睛渡過中午漫長的兩個小時,也不願意閉眼休息,是因為之前的午睡,他幾乎每次都是被迫從夢中驚醒,旁邊那些好動的男生不睡,他們等周靄睡著就開始弄他,所以周靄每次醒過來,面臨的就是身邊同學給他製造各種「驚喜」項目。

    而在陳潯風接觸到周靄後,每次值勤老師離開,陳潯風都會從自己的床上滑下去,他去守在周靄旁邊抓著他的手,他還學著大人的動作拍著周靄的肩膀哄他睡覺,但他自己全程都不睡,他就站在周靄旁邊,他和大臥室里的那些「假睡」的學生們熬,他熬過他們,然後他將他們對周靄做的那些悉數奉還。

    最嚴重的一次,整個大臥室里,除了周靄的床鋪,所有人的被子和衣服都被冷水浸透,那時是冬天,整個班裡的學生大半都被陳潯風搞.得生了病住進了醫院。

    可能正是因為身邊的環境原因,周靄在最小的年紀,就活成了最警惕、最敏感的模樣。

    但現在,陳潯風眼前即將17歲的周靄卻和過往有很大不同,那幾年的周靄有多警惕敏感,現在的周靄就有多淡然甚至漠然,現在幾乎沒有什麼可以再影響到周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好事,如今周靄的心理極其強大,沒有任何人或物可以輕易影響到他,他也不會給那些爛.人任何多餘眼神。

    但陳潯風卻覺得心裡某個地方空蕩蕩的,他缺席的那六年,他不知道周靄是怎麼過的,他也不知道周靄是怎麼從當初那個敏感的小孩兒長大成現在這副模樣。

    陳潯風的慣性思維從來不是自欺欺人的把所有事情往好處想,他不會粉飾太平的欺騙自己周靄在那幾年過得很好,周靄有那樣的父母,他的身邊有那樣的同學和老師,周靄必然過得不會好。

    後悔沒有用,陳潯風只是遺憾,遺憾那幾年的他也小,所以他甚至無法掌控自己想去哪想留在哪。

    陳潯風坐在操場中央,撐著下巴定定望著眼前的男生,他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周靄那幾年小學和初中到底是過得哪種生活,他想知道周靄的成長軌跡,想知道他是如何獨自長大,想知道曾經有沒有人傷害過他、又是怎麼傷害他的。

    遠處教學樓區的下課鈴打響,陳潯風在鈴聲里回過神來,他居然就在這裡望著周靄坐了半個小時。

    規律的下課鈴聲結束,陳潯風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之前周靄每天自己步行回去,但現在是每天早晚都有司機準點接送,陳潯風大概猜得出原因,因為周靄身上的傷。

    從樓梯上摔下來,肯定不可能只傷到腰,而將近1個月過去,周靄還戴著醫用護腰,那麼他最開始摔得必然不輕,但周靄不想說,陳潯風沒有死追著問,他不喜歡逼周靄做他不喜歡的事,包括逼問他不想回答的問題。

    何況很多東西的了解並不只靠問。

    兩個人照舊是共行從學校到後校門口的這段路,周靄家的司機總是將車停在後校門向東第四棵梧桐樹旁邊,所以從教室走到車前,照他們的步速,可以共同走4分鐘左右。

    周靄上車後,司機掃了一眼每天都站在車外的陳潯風,然後就發車離開,周靄坐在後排的車裡,戴著的耳機里播放著英語聽力,他的視線淡淡放在前排的後視鏡里。

    車向前駛,鏡子裡陳潯風站在原地沒有動,但兩個人的距離卻在拉遠,陳潯風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轉過路口,他的身影徹底消失。

    晚上回家,照舊是五個人的晚餐,飯桌上也照舊是三個大人其樂融融的交談。

    自從那次周靄表示想換家教,徹底惹怒了周銳誠,周銳誠認定了陳駟流的優秀,他對陳駟流更加刮目相看,反過來,他也認為周靄已經處在叛逆期開始不聽話,他將陳駟流當作周靄的優秀榜樣,所以陳駟流出現在他們家的頻率更高了。

    陳駟流大四已經保研,時間相對自由,甚至他現在還接手了周佑寶的學前輔導。

    晚上在書房上課,因為是考前,所以陳駟流給周靄留了更多的時間,讓他自己複習,他坐在周靄對面,撐著下巴看眼前少年冷淡的臉。

    周靄很專注,脖頸微彎,視線一直放在書頁里,效率很高。

    陳駟流從周靄初中起就開始做他的家教老師,周靄的成績一直優異,但陳駟流卻並沒有太多的成就感,因為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給周靄提供的幫助並不多。

    他講什麼周靄都聽,他出的試卷周靄全對,但這些都不是他的功勞,他的家教行為其實可有可無,可當時他實在缺錢,所以他留了下來,繼續蒙蔽自己的做些周靄並不需要的無用功。

    這份工作工資高昂,並且學生周靄讓人過於省心,這是份完美的兼職,但後來周靄逐漸長大,陳駟流發現自己的心思也慢慢轉變了,他開始對周靄產生興趣,他已經不再缺錢,所以他留下來的理由,變成了周靄本人。

    周靄換了本書,陳駟流從直直盯著他的狀態里回過神來,周靄只是安靜的坐在對面看書,他沒有任何多餘動作,但陳駟流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場景就是對他有種吸引力,他很少發呆,但卻屢次在這片寂靜里失神。

    陳駟流揉了揉眼睛,對周靄遞過去一杯水:「喝口水歇會吧。」

    對面的周靄完全沒有理會他,對他的話毫無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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