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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6:07 作者: 姜烏拉
    陳潯風再次輕輕搖頭,再次重複:「…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只知道,這跟你長不長大、跟你現在幾歲,好像都沒什麼關係。」

    陳潯風手裡還捏著剛剛從周靄手上接過來的打火機,淺藍色的透明塑料制打火機,5毛錢一個,大街上隨處可見,陳潯風有一搭沒一搭的摁著火機,但火苗總是剛竄出來就被風撲滅,然後他終於收手停下:「我一直都還沒有問你,在我走的那幾年…你過的到底怎麼樣,一方面是因為我暫時還沒找到機會問你,另一方面,我想就算我問了,可能你也不會想告訴我。」

    陳潯風探手拉起周靄的一隻手,他將打火機放在周靄微涼的手掌心裡,他說:「我不在乎你對我隱瞞什麼,這是你的權力和自由,但周靄,我想知道的,我也總會知道的,因為這也是我的權力和自由。」

    陳潯風看著眼前的周靄,周靄安靜的站在他面前,全身上下只有髮絲被風吹得繞出細微的弧度,不管何時何地,他見了周靄,總是不由自主就變得柔軟,所以他不明白,為什麼從小到大總有那麼多爛.人要來犯.賤,要來招惹周靄。

    陳潯風突然有些想擁抱面前的男生,他也確實就如此做了,從他在六中見到周靄的第一眼,從他跟蹤周靄的那些天起,他就想要這樣做,他就想要輕輕抱住前方那道瘦削的背影。

    太陽藏在厚重的雲層里,這一片樹林裡的陰翳持續不消,陰影底下,陳潯風往前走了一小步,然後他抬手,松松攬住了面前的男生的後背。

    周靄身上涼絲絲的薄荷味包圍了他,他低頭,將眼睛輕輕抵在周靄的肩膀上,這是一個很鬆散、也很安靜的擁抱,周靄微微使力,兩個人就可以分開。

    陳潯風靠在周靄的肩頸里頓了頓,才終於對自己抱住的男生說了遲來的重逢詞,他說:「周靄,我是陳潯風,我回來了。」

    周靄的手垂在身側沒有動,陳潯風的聲音貼在他脖頸間,再傳出來就變得又低又輕,像是耳語。

    陳潯風說他是陳潯風,陳潯風在對他強調他是陳潯風。

    周靄的下巴被動的抵著陳潯風的肩膀,陳潯風涼涼的髮絲蹭著他的耳朵,帶起一點癢,日光躍出雲層,一縷光線從樹林枝椏間門灑下來,在陳潯風的後背上映出一道蜜色光帶,周靄的眼睛被陡然出現的光刺得眯了眯,然後他從陳潯風的肩膀上慢慢抬起下巴,看向了頭頂逐漸露出來的太陽。

    「你衣服底下,怎麼是硬.的?」陳潯風輕輕鬆開周靄,他用手扯了扯周靄的外套,衣服地下像是有層硬質的殼子。

    周靄看他一眼,抬手拉開自己外套的拉鎖,露出裡面戴著的護腰。

    陳潯風抬手碰了碰,他自然認得出這個東西,他眉心輕動,低著的臉上陡然划過一抹冷:「所以,這就是你上次請假半個月的原因?」

    周靄重新拉上衣服,看他一眼。

    陳潯風抬手,替周靄理了理折下來的衣領邊,他的目光放在周靄的衣領邊上,像是很隨意的出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周靄微偏頭觀察著面前陳潯風的表情,眉梢輕挑,面前的陳潯風壓.著一副要替他尋.仇的模樣,陳潯風好像總是覺得他會在各種地方吃虧、被人傷.害,他甚至有些草木皆兵了,周靄抬手打了句手語:你是覺得我很沒用嗎?

    這個問題問出來,他們似乎又要繞回去剛才的話題,所以周靄打完這句話,就很快補充:從樓梯,摔下來。

    手語的表達必然不如口語自由,甚至不同人翻譯出來的內容也有差別,純粹適用於聾啞人的天然手語的語序語法也和口語不同,小時候剛開始接觸手語的周靄,還會一個字一個詞語的按照口語的順序調整打出來,但很快他就發現,就算他完整的打出一句話,也依舊沒有人能明白、能聽懂。

    漸漸的他就不再動手,直到認識陳潯風,但最開始他和陳潯風的「交流」就不是靠手語,因為陳潯風也根本不會。

    他們寫過字,但陳潯風是個不聽課不交作業的人,他識字不多,周靄只能先用拼音注釋著去教陳潯風識字,最後的目的就變成了教學,而不在交流;他們也畫畫,但兩個人畫風迥異,就算臨摹同一種東西,出來的結果都各自不同;然後陳潯風說要學手語,但等到周靄慢慢將自己學會的所有手語表示都教給陳潯風時,他們互相才發現,那個時候他們已經太熟悉對方。

    熟悉到周靄僅僅一個眼神,陳潯風就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所以那個時候,周靄在和陳潯風交流的時候可以很「偷懶」,他們兩個人太了解對方,手語不是他們唯一的交流方式,很多時候,周靄只用比劃出兩個簡單的詞語,陳潯風自己就可以補充上整句話的意思。

    剛剛補充最後的回答時,周靄下意識先打了個「樓梯」的詞語,然後陳潯風依舊很快速的就反應過來,他眉心輕皺,仔細去看周靄:「從樓梯上摔下來,那你其他地方有沒有受傷?」

    周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已經想結束這個話題,他看一眼陳潯風的褲腳,從兜里拿了張紙巾遞給他。

    陳潯風接到手上,卻只是隨便抬腿拍了拍,然後他拉過周靄的手腕,展開周靄的手心,用那張紙擦了擦他剛剛滅煙時沾上黑色菸灰的手指。

    周靄低頭看著自己手指,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那點菸灰,已經被陳潯風擦得很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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