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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7:51:59 作者: 鷙鳥不畏崖
澹臺晏河到口邊的話稍稍頓住,他有些為難。
這種事情讓一個孩子知道,是不是太殘忍了一些?
須臾,他改了口,簡略地說:「你阿翁呢,做了一些錯事,或許將影響到你們一家人。他現在已經離開京城了,意外沒能帶上你,所以朕把你接到宮中。」
馮巍然只覺得當頭一棒。
皇帝短短的一段話,含有太多信息量。
什麼叫阿翁做了一些錯事?
如果只是普通的過錯,也許根本就沒必要匆忙離京,現在這個局面,恐怕一定會上升到丟了性命的地步了吧!
他不懂為官之道,更不理解阿翁的辛苦,可是他讀了歷史書,多多少少也能明白一些事情。
陛下讓他進宮,是想讓阿翁回來,好捉住阿翁嗎?
那耶娘呢?家裡其他人呢?
他在宮中,算是人質嗎?
往常遇事,馮巍然習慣了第一時間放聲大哭,可是這一刻,他卻哭不出來。
他不知道要怎樣消化這一切,這種從未有過的陌生經歷,他根本沒有應對之法。
遲疑著與皇帝對視,馮巍然的嘴巴張了又合,踟躇許久,才小聲問道:「陛下,我阿翁做錯了什麼?」
澹臺晏河搖搖頭:「你暫且不需要知道。現在你就在宮中住著,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一切等事情有了定論再說。」
馮巍然對於他的隱瞞更加惴惴不安,失神一瞬,腦海里跳出無數的答案。
有的很離譜,有的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但也唯有這樣的答案,才會讓皇帝無法說出口。
癟了癟嘴,馮巍然終於掉下眼淚,楚楚可憐地昂首:「陛下,我阿翁會死嗎?」
澹臺晏河沒有辦法給出答案,沉默著揮揮手,讓人帶他去休息。
馮巍然被拉住雙臂,沒敢掙脫,但還是揚聲又問了一遍:「陛下,我阿翁會死嗎?我耶娘會怎樣?陛下……」
他被帶出殿外,未說完的話隱沒在門口。
澹臺晏河長嘆一聲,再次陷入兩難之中。
從前也有奸佞犯了誅九族的重罪,本朝誅九族之罪,只有不記事的小孩可以倖免,但當初他留了主犯的重孫一命。
五歲的孩童已經能記事了,可他還那么小,對這個世界還沒有多少認知,澹臺晏河如果不知道還好,既然知道了,就無法看著這個孩子去死。
最後,那個孩子被送入掖庭局,如果還活著的話,現在應該已經有十歲了。
實際上,澹臺晏河曾經喬裝打扮,去過掖庭局,查看底層奴隸的生活狀況。
儘管大多數時候並無明顯虐待,但失去人權的奴隸在這裡,顯然也很難保持清醒的意識,日復一日的磨難,會讓人漸漸遺忘自己本來不該如此。
那天起,他也不知道直接死亡和活在掖庭局裡哪一個更殘忍了。
現在馮家人也是如此狀況,澹臺晏河隱秘的心軟使他難於抉擇,究竟要如何對待馮巍然。
太陽偏西,還未落山,烽火與信號彈終於傳入京城。
最近連續兩次有烽火傳遞,今日的內容還格外密集,京中百姓俱都知曉了邊疆有戰事。
不過京城的百姓對此並不擔心,因為生活在京城真的太安全了,只要正常過日子就好,真要是被敵軍打到京城來,無非就是皇位換個人坐,到時候還能死去不成?當然還是想辦法過好自己一地雞毛的小日子了。
東宮學堂散學時,孩子們也討論起了這件事。
畢竟學了歷史,他們是知曉國家與民族的意義的,更何況他們的身份決定了他們不可能不在乎,如果國家有難,他們也逃不了。
一切都與國家深度綁定,他們多多少少也會擔心一下戰況。
這頓暮食吃得很沉重,一整天沒看著馮巍然,晚上又突然見到烽火,敏銳的小孩子心中難免不安。
離開典膳內局時,言風棠悄悄跟言風裳說:「阿姊,你有沒有覺得,今日早晨,阿耶特意來與我們道別才上朝,有些許怪異?」
言風裳點頭:「的確,那麼早呢,往常阿耶哪裡會這時候吵醒我們?」
「我覺得,阿耶可能是要出征了。」言風裳神色沉重。
言風裳若有所思,搖了搖頭:「阿耶不會去邊疆的,太遠了,來不及,軍隊戰力也不行,倒是有可能被派遣到京城外,作為守護京城的一支隊伍。」
有戰事起,京城怎能讓人隨意出入?言風裳覺得自己的分析很有道理。
言風棠認可姐姐的說法,只是仍然緊張。
她們一路小聲嘀咕著,出了東宮後,與其他同窗道別,才上了馬車。
胡品高走得慢,等他上馬車時,其他人家的馬車已經出了延喜門了。
心裡總有一隻兔子在胡亂蹦跳,胡品高覺得不暢快。
馬車駛入胡宅,他默默背著書箱回自己的小院,卻看見僕人們在收拾東西。
一個個碩大的箱子被人封好,同時仍然有新的物件被打包。
「阿青,這是在做什麼?」胡品高攔住了一個瘦削的僕人,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