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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7:51:59 作者: 鷙鳥不畏崖
「姜娘子……她葬身火海,燒得不成樣子,恐怕她也不會希望你們看到這樣的她。」謝靈譽說道。
崔雪娥本來很害怕,怕親眼看到昨天還活生生站在面前的人,現在已經沒了呼吸,可是她一想到那是姜娘子,是一個曾經有生命的人,並不是不可名狀的恐怖的東西,就鼓起了勇氣。
「謝老師,就讓我們遠遠地看一眼也好啊……」崔雪娥小聲哀求。
謝靈譽掙扎了很久,最終還是嘆息道:「列隊吧。」
姜翹所在的那間屋子沒住滿,一共就八個人,現在整整齊齊地被安置在一間屋子裡。
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八名女郎,身上蓋著白布,一動也不動。
謝靈譽攔著孩子們,隔著一丈的距離,讓他們看了一眼。
幾乎無法辨別面容的屍體毫無生機,孩子們很難不恐懼,可是對生命的敬畏以及謝靈譽的安撫,使他們不再膽怯,反而心中只有無限的哀傷。
小朋友們來的時候還是忐忑,回崇文殿的時候,就已經是失神了。
複雜的心情使他們根本沒心思聽課,接下來一直心不在焉,反反覆覆地回想著那震撼的一幕。
乾乾淨淨的白布,蓋著無辜的人。
謝靈譽知道大家學不下去了,於是儘自己所能,教孩子們如何排解情緒,調整心態,最後提早放了學。
馮巍然回家的時候,仍然在失神,進了家門後也埋頭走路,一不小心就撞到了馮正幡。
「阿翁……」馮巍然有無數的話想說,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
馮正幡抱起孫子,吃力地在懷裡掂了掂,道:「然兒怎麼了?」
馮巍然情不自禁就落了淚,抽噎半天,最後還是埋頭在阿翁的肩膀上哭泣。
抱著孫子走過連廊,隨便找了個地方坐,馮正幡摸摸他的頭,道:「然兒有什麼難過的,可以跟阿翁講。」
馮巍然哭花了臉,泣不成聲:「阿、阿翁……我很喜、喜歡的姜典食,她、啊、啊在大火里、裡面喪生了……」
馮正幡慢慢拍著孫子的背,輕聲哄道:「然兒不哭,然兒別怕……」
他並沒有指責孫子再提起姜翹,孩子哭得難過,他當然會耐心去哄。
不知不覺間,馮巍然哭累了,在馮正幡的懷裡睡著了。
馮正幡抱著他回房,讓他躺在床上睡。
然而馮巍然感覺到不對勁,一把就拉住了正要走的阿翁。
馮正幡在他懷裡塞了一隻軟枕頭,然後緩緩撥開了他的手。
回到自己的院子後,前去放火的那個男人也回來匯報了。
「馮公,八具屍體,身材特徵都對得上,全燒死了。屬下看到有人收殮了,這次萬無一失了!」男人道。
馮正幡點點頭,揮手讓他離去,而後在紙條上寫了一行字,親自到後院的鴿棚走了一趟。
後患已除,他沒有顧慮了,就是不知道廉昇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
太陽落山,澹臺勉聞進宮了。
他情緒不太好,先去給阿娘請安,而後轉頭進了立政殿小廚房。
小廚房裡有其他庖廚,但是除卻恭敬行禮以外,那幾位庖廚也不敢說話,更不敢看他在做什麼。
踩著矮凳,他才可以夠得著鍋,但他不嫌麻煩,認認真真地清洗了銀耳、雪梨以及百合。
銀耳泡發,雪梨切塊,隨後就是漫長的燉煮過程。
這食譜不難,他是從趙典食那裡問來的,只要按照步驟做,就不怕失誤。
一個時辰以後,澹臺勉聞將湯汁微稠的雪梨銀耳羹盛出來兩碗,親自端到立政殿。
一碗給阿娘,另一碗則是給姜翹。
陳幼端沒說話,溫柔地摸了摸兒子的頭,而後一把將他抱在懷裡。
姜翹坐起身,指了指嗓子,向澹臺勉聞打手語:「多謝太子殿下。」
從未想過,手語可以在失聲的時候用上。
下午她悠悠轉醒的時候,甚至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床邊的陳幼端以及熟悉的梁直長讓她清醒了過來。
濃煙燻得她暫時失聲,大火也灼傷了她的眼睛,一直刺痛,但好在獲救及時,問題不算大。
與她在一塊的其他娘子也都還活著,她們被秘密送進宮中,除了值得信任的少部分人,再無人知曉。
脖子上被匕首劃出來的傷口不深,但是這兒的皮膚嫩,稍微一低頭,都覺得疼得要命。
碗中的銀耳雪梨羹微微發黃,冰糖使汁水粘稠發亮,格外誘人。
姜翹不敢低頭,便舉著碗,用勺子小口小口地喝。
銀耳是脆脆的,雪梨是綿綿的,百合是微苦的,湯汁是清甜的,正適宜她這副干到發癢的嗓子。
甜絲絲的汁水滋潤了喉嚨,姜翹舒服了些許,不禁輕輕撫摸著自己纏了紗布的脖頸。
太險了,真的就差一點,她的小命就交代在那了。
陳幼端見她喝完了,問道:「一會兒是睡一覺,還是做些別的什麼?」
姜翹打手語:「謝娘娘關懷,臣不睡了,等著見陛下。」
「那便好好歇著,他估計還要等好一會兒才能來呢。」陳幼端說著,自己喝一口雪梨銀耳羹,又餵給澹臺勉聞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