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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7:51:59 作者: 鷙鳥不畏崖
姜翹擦擦手,行禮道:「尹郎君。」
尹徴看她對自己沒話說,不由得頓住腳步,冥思苦想後才憋出一句:「姜娘子昨晚可否有受傷?可否受到驚嚇?」
得知寧不言出宮、姜梅子抓了個人,他一直擔心姜翹,可是她身邊始終有人,不方便說話,現在才有機會過來問候一句。
姜翹搖搖頭:「多謝尹郎君關心,我沒事。」
尹徴張了張口,避開她的目光道:「那就好。」
儘管她已經重新改口,像從前一樣喚他為「尹郎君」,可是語氣已經大不一樣了。
一時靜默無言,尹徴挪了挪腳步,道:「那……那我回去了。」
「尹郎君慢走。」姜翹客氣而疏離地笑著,目送他離開。
小院裡恢復安靜,她坐在樹蔭下,抱著雙膝,思緒飄遠。
她能感覺到自己跟尹徴的相處不對勁,那種微妙的別扭太明顯了。
也不是說尹徴的身份嚇到她了,而是她真的很怕沾染任何麻煩。
一個異性,一個身強力壯的異性,她本來就要對他保持一定的警惕心,現在再加上他的社會地位完全可以任意擺布她,她便只能與之更加疏遠。
在姜翹有限的認知里,她並不認為有權利的人會懂得放手,一旦到了一定程度,那麼以權逼人就是必然。
她怕尹徴對她的任何關懷都追求回報,她回不起,那就只能躲了。
心緒紛亂地想了許久,她又開始回想自己的上輩子。
現代多好啊,有便捷的水電,有乾淨的衛生巾,有空調、西瓜、夏涼被,燥熱帶來的任何煩惱,都可以極大程度地緩解。
這斑駁的樹蔭,還有簡樸的蒲扇,卻已經是古代的全部了。
宮外,各個坊都設置了茶棚,免費為百姓提供伏茶。
這個三伏天不好過,大面積的乾旱註定了要放出往年存糧,可是不是每個人都在意這些實際的,反而是祈求上天多多降雨,才是百姓最希望皇家去做的。
澹臺晏河並不相信燒香拜佛能求來雨水,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人最無力時,也最信神佛。
而這時,才進入除案道衙門的謝長樂,就已經體會到了事情的難辦。
除案道是鹿野平原最北的一個地區,緊挨著蒼柘京城所處的雙俍道,氣候上相對來說不穩定,因此通常是南北作物混種,水稻為主,大豆與小麥輔之。
此地作為重要交通樞紐,人口眾多,本來就不完全種水稻,現在水稻歉收,其他糧食沒下來,就更加缺糧。
由於經濟狀況還算不錯,四處收糧,當地沒到餓殍遍地的程度,可是收來的糧食成本太高,即便是除案道衙門也不敢壓糧價。
是以,最受苦的還是普通百姓。
謝長樂了解狀況後,第一批糧食很快就就位了。
他親眼看著當地的糧倉慢慢填滿,而後有條不紊地開設義粥棚,讓百姓好歹能有口吃的。
陳糧看起來很粗糙,謝長樂吃不慣,可是當下這個狀況,他真的做不到躲在衙門裡享用精緻的三餐。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是施粥的第三天,當地突然爆發了聚眾襲兵的狀況。
圍毆士兵的那群人被抓起來了,施粥依舊繼續,可謝長樂覺得不對勁,親自提審那幾人。
公堂上,謝長樂坐在中央,鬧事的人里有個帶頭的中年郎君,他連連叩首道:「不是我們非要鬧,只是那粥里摻了沙土,如何吃得下啊!」
粥里摻了沙土?
這事兒在來之前,謝長樂的阿耶就提點過他,救災時,庖廚做什麼都不要管,因為他們一定為的是把粥給到有需要的人。
粥里摻沙土,沒缺糧到一定程度的人便不會排隊搶粥,而餓到受不了的人,也沒有條件挑剔。
這聽起來很合理,並且也確實能控制排隊搶粥的人的數量,可謝長樂心裡總不是滋味兒。
他不知如何向堂下幾人解釋,胸腔中壓抑著一股上不去也下不來的燥火,讓他無法開口。
記得阿耶送別時,說他未經大事,稚嫩無狀,他還在心中暗自不服氣。
不就是賑災嗎?他不貪屬於百姓的糧食,每一石米都進入百姓肚中,他就不信還能出什麼亂子。
這種肥差,歷來都有人貪走大半,他來做,就相當於比別人多出大半的糧食用於救災,怎麼可能會做不好呢?
事實證明,他做不好。
堂下那幾人的哭訴,讓他做不到指責他們貪這一口糧。
稍微有點餘糧的人不該吃不上救災糧,真正窮苦的人也不是活該吃髒的粥,謝長樂反思夠了,最後判那鬧事的幾人從輕處罰,而後立刻開始計算了起來。
賑災的糧食如果能夠均勻穩定地發給百姓,那麼夠吃一個月,屆時陸續有小麥收割,當地便不愁了。
只是他還要考慮到損耗與意外,不能把這一切都卡得太死,更何況他不可能在除案道停留一個月,很快又要奔赴下一個地區。
怎樣才能控制領粥的人數,但不讓人吃髒粥呢?
謝長樂思來想去,決定出門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