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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7:51:59 作者: 鷙鳥不畏崖
兩個宮人結伴而來,略施一禮:「請姜主膳到光祿寺。」
「今年這活讓光祿寺做得……諸多不妥當,拖到這時才定了菜品,要請您去教其他庖廚呢,」應久瞻說,「去吧!」
姜翹便行禮,與之別過。
光祿寺內人來人往,姜翹被那二位宮人帶去見掌固,先統計了明日所需的全部食材數量,根據烹飪難度估算出所需掌勺庖廚六人、幫廚八人,又支了三十條大馬哈魚用於今日的教學練手。
有專人點了一些庖廚跟著姜翹,然後這一群人又被帶入庖屋,一切都有條不紊。
姜翹刀功不過爾爾,倒是這幾位庖廚都不遜於她,因此最麻煩的魚片與胡蘿蔔的形狀,他們很快就上手了。
練了一下午,姜翹毫不藏私,除了危險的點燃酒精需要屆時她親自動手外,其他部分都可以放心交給這幾位庖廚。
農曆九月二十三,皇后娘娘生辰。
宮宴浩浩蕩蕩上百人,加上婢子,還要再翻一番不止,她們談天說地的同時,庖屋裡熱火朝天忙碌著,總算把全部菜餚備齊。
一隊一隊的宮人端著托盤來送餐,從旁有宮人唱祝詞,聲音婉轉,話語吉祥。
一道道菜擺滿了分食的桌案,色彩紛繁,五味俱全。
直到其他菜都上齊,終於輪到最後壓台的菜品登場。
身穿桃色衣衫的侍女魚貫而入,將造型別致的牡丹花呈上,而走在最後面的,正是姜翹本人。
她雙手端著一隻碩大的餐盤,當中一朵艷麗的牡丹花在火中若隱若現。
火苗為牡丹賦予了獨特的美感,像是要把美麗的東西毀滅,也像是要讓誘人的花兒在火中繾綣但獨立。
在場所有人眼睛都直了,一時間竟無人敢說話,紛紛屏住呼吸凝住氣,目光一路跟隨著姜翹到皇后案前。
火焰已經熄滅,魚片組成的牡丹花散發著迷人的香味,但它美得讓人捨不得觸碰,仿佛品嘗它,就像是毀了好不容易綻放的花。
姜翹取代了唱賀詞的侍女,親自奉上這道菜後,高聲道:「微臣祝皇后娘娘歲歲芳辰,安康順遂!此菜名為『醉魚牡丹』,它在點燃的酒液里涅槃,正如褪去青雉後芳華依然,它是娘娘愛的牡丹,是娘娘如詩如畫的年華,而今日如此,日日亦然!」
陳幼端險些激動到站起來——天知道她看到這浴火的牡丹時,是怎樣的喜悅!
她可以肯定,昶山賞花那日,姜翹一定是聽見了她的話,但這樣的話她說過很多次,卻唯有姜翹記在了心上。
今年是她三十歲的生辰,宴會規格本應再大些,總歸如今算不上年景不好,略鋪張些也沒人怪得了什麼。
但是她不能真的鋪張。
八年前,澹臺晏河隨父微服私訪,年僅十八,而彼時陳幼端已有二十二,這一見,兩情相悅,順理成章,從來沒有任何人的阻攔。
但是她始終知道,自己想在皇后的位置上坐得安穩,就不可能再隨性。
做姑娘的時候,她有多肆意多暢快?那是難以用語言可以概括出來的!
但嫁為人婦,即便澹臺晏河不拘束她,她也只能收斂些許。
譬如她喜歡的各式有趣玩意兒,通通不敢放在立政殿,就連在院子裡扎個鞦韆,都有命婦私下裡嘀咕她貪玩輕浮,不堪為婦。
隱形的規矩束縛著她,使她不能太張揚,也不會說自己喜歡什麼東西,反而習慣了欲蓋彌彰地說「從前喜歡什麼,現在卻不喜歡了」,仿佛這樣就能讓自己看起來「成長許多」。
姜翹這道菜,真真兒是送到陳幼端的心坎兒上了。
原本陳幼端都想直接叫姜翹過來坐了,但是眼看著下邊一雙雙眼睛盯著自己,便立刻放棄這個念頭。
喜歡牡丹,喜歡不被束縛的感覺,但不妨礙她要儘可能少給自己惹麻煩。
更何況,姜翹也未必能放鬆地與她在這樣的場合一起吃飯。
「今日姜典食這道菜甚是獨特,賞金三十兩!」陳幼端揚了揚頭。
采螢立刻去取了提早預備的金錠,樣式小巧精美,碼成一個小金山,當眾端給姜翹。
姜翹臉都笑僵了,趕緊謝恩,就麻溜地退出去了。
真無語住了,你們夫妻倆食不食人間煙火啊!金子銀子哪個花得出去啊!
好在陳幼端倒是出手闊綽,比皇帝強多了——不過也不怪澹臺晏河。
去年夏季水災,冬季極寒,收成不好,闔宮上下都提倡節儉,因而澹臺晏河沒出重賞,今年意外的風調雨順,陳幼端有心給錢,不怕被人說三道四。
……只不過這錢花不出去就是了。
手握貴重的金疙瘩銀疙瘩,卻屁用沒有,姜翹真的是欲哭無淚。
去光祿寺的庖屋混了口吃的,等到宴會散了,才有宮人來找姜翹,說是皇后娘娘傳見。
陳幼端已經換回了舒適的常服,一見姜翹,就笑得眉眼彎彎:「今日累壞了吧?快坐!」
姜翹行禮後坐下來,道:「倒是不及娘娘勞累。」
她可不是瘋了才能奉承出這樣的話來。
本朝雖然早已推廣了高桌高椅,但正式場合仍然跪坐,甚至有些老古董堅持認為垂足而坐是沒有教養的象徵,因此皇后等人足足跪坐了好幾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