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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7:51:59 作者: 鷙鳥不畏崖
哪怕姜翹還無法信任皇帝, 更無法保證自己被皇帝信任,但是現在不說,以後可能也沒機會說了。
是以,姜翹蹙起眉頭,泫然若泣:「陛下, 您還記得臣的阿耶?」
澹臺晏河對姜翹的反應感到奇怪, 但他習慣了處事不驚,於是說:「我蒼柘的坪道觀察處置使十幾年來為官清廉, 如何能不記得?」
姜翹醞釀了一下,悲戚戚地垂下頭,隨後極為誇張地拜了一拜:「陛下可否記得那日曾允諾, 若臣將來有所求, 陛下會滿足?現在臣懇請陛下徹查家父慘死緣由, 還坪道一方百姓一個真相!」
她並未嚎啕大哭,而是莊重又靜默地落淚, 誰看了都要嘆一句可憐。
前坪道觀察處置使姜翠城,走到哪兒都是為人稱道的好官,早在他才中舉的時候,就已經是太上皇的心腹,地位卓然。
兩年前澹臺晏河得知姜翠城一家因肺癆過世,還特意差人去弔唁,哪想前不久姜翹入了他的眼,一查不得了,這竟是姜翠城的獨女!她竟還活著!
再追查,這小娘子在父母雙亡小半年後,莫名其妙就從京郊冒出來,用官員家眷戶籍入了京,直接考進了尚食局。
當年負責查驗身份的宮人也曾疑惑過,官員家眷怎會幹這樣的差事?但此時姜翠城已過世的消息還沒入京中,姜翹的戶籍還作數,這才被收了進來。
澹臺晏河見她紅著眼睛,一聲聲一句句,無一不昭示著姜家人的死有蹊蹺,肺癆應當只是個幌子,便不再發難,讓她起來回話。
姜翹整理了一下情緒,哽咽著說:「陛下,這兩年來,臣無一日睡得安穩,每夜都會夢到我們一家被一輛馬車撞下山崖的那日……彼時臣還是不愛出門的姜家小姐,對外界的一切都並不知曉,只記得忽然有一日,父親輕裝簡行,帶上母親與臣,秘密離開了坪道。
「這一路上,我們都沒有在驛站停靠,走得是最偏僻的小路,餓了啃乾糧,渴了喝河水,千難萬險,終於趕到了京郊。
「京郊的亓蒙山有一段山路很難走,山路旁邊就是百丈懸崖,下面無樹木溪流,而是一片皇室牧場,我們就是在那一段山路上,突然遭到一輛馬車的碰撞,而後我們的馬受了驚,全家連同車夫,一起摔下了懸崖。
「阿耶阿娘為了護住我,把我抱在懷裡,於是我僥倖逃生,而阿耶阿娘卻當場身亡。所幸臣被好心人救下,那二位恩人為我收殮父母屍骨,又照顧我到痊癒。
「臣知道這不是意外,極有可能是政敵所為,而家父匆忙秘密進京興許也有緣由,於是臣決定入宮,期盼有一日能夠見到陛下。這麼久以來,臣見到無數宮人,但臣都信不過,臣只信得過陛下——」
說到這兒,姜翹白眼一翻,就昏昏沉沉倒在了地上。
澹臺晏河聽完,心中早已積壓重重怒火,他冷著臉,一下一下地撥弄著手上的瑪瑙釧,沉聲喊了兩個侍女,帶暈倒的姜翹去休息。
被抬到廂房須臾,還不等醫女趕來,姜翹就悠悠轉醒。
她說到最後已經說不下去了,因為她察覺到自己話中有漏洞——既然是為了父親入宮,為何當初皇帝允諾她一個要求時,她什麼也不說?
於是只好裝暈,給自己爭取一點思考時間。
這會兒她想好了,又怕被看出是裝的,只能自行醒來。
哪想她才睜開眼睛,就聽見外面宮人行禮的聲音。
澹臺晏河這是也發現她話語中的漏洞了?來問罪倒是走得蠻快的嘛。
姜翹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表情,慢悠悠地坐起來,空洞地望著某一處。
這間廂房本是皇后的侍女的房間,並沒有講究地分為內外屋,只用屏風略隔了一下。
澹臺晏河繞過屏風,就看見姜翹在發愣。
他沒有出聲,直到她回神,驚恐地欲下床行禮,才對她擺擺手:「罷了,好好坐著。」
姜翹拿不準他的態度,侷促地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眼淚。
「朕思慮你痛喪雙親,但又不得不問,」澹臺晏河組織了一下語言,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別那麼強勢,「為何你早不說晚不說,連朕問到你頭上了,都沒有立刻言明,最後卻又說了呢?」
姜翹委屈地低頭:「臣空口無憑,恐怕會給陛下帶來困擾,本想著萬一哪日發現什麼線索再說……這也是臣那日希望陛下答應的話能夠一直作數的原因。」
澹臺晏河點了點頭,看她精神頭不太好,便傳人送來飯菜。
「還沒用過晌食吧?吃飽了再說話。」
很快,就有宮人送來一碗南瓜粥,並一盤羊肚菌濃湯煨豆苗。
姜翹知道澹臺晏河在看著她,渾身不自在,硬著頭皮謝過,隨後提起筷子,一邊吃東西一邊思考。
今天為了瞞住穿越者身份,實在是消耗了她太多腦細胞,但嘗了一口羊肚菌之後,她覺得自己滿血復活了,還能再演十場戲!
這羊肚菌本來就鮮得很,肥厚壯實的網狀結構里又掛滿了濃稠的湯汁,一咬下去,又彈又脆,說是比肉還香都合理!
再說那豆苗,雖然只是配角,但天生細嫩,幾乎沒什麼植物的纖維感,本來吃起來就夠清新了,再被羊肚菌染上獨特的鮮,就更加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