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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7:51:59 作者: 鷙鳥不畏崖
澹臺勉聞連著吃了幾口,才捧起金碗,喝了一大口粥。
那粥里看著沒什麼,卻蘊含著香濃的腊味,開花的米粒綿軟,而細碎的香菇丁又偶爾冒出一粒,咬到了就是新奇口感,唇齒與舌尖都遭受著香菇的撩撥,欲罷不能。
其餘小炒也是超高水平,雖說今日菜色少了些,但澹臺勉聞吃得很開心,並隱隱覺得,這仿佛全是姜翹一人做出來的菜,不是其他庖廚會有的水平。
應久瞻代他問了送餐宮人,得知果然如此,澹臺勉聞一改往日不急不緩的模樣,吃罷朝食就取了紙筆,寫了字條,又拿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讓應久瞻送去。
澹臺勉聞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總覺得姜翹可以納入自己能親近的範圍。
他目送應久瞻與送餐宮人離開,獨自站在院中,感受著秋風在臉上、耳畔、髮絲間流淌而過,心中小小的封閉世界有一角緩緩塌陷。
伴隨著那轟然的塌陷聲,他仿佛可以望見更多自己未曾見過的笑臉與善意。
日頭升高,姜翹迷迷糊糊醒來時,正好送餐的宮人回來了,旁邊跟著的應久瞻笑呵呵地把太子給的東西交給她,又囑咐幾句,這才離去。
姜翹伸了個懶腰,先展開字條,只見上面用端正的字寫著「今晨辛苦了」,最末是一個笑臉,只是很明顯,原本笑臉的嘴角並沒有這麼大弧度,是後來又重新描了一筆,才笑得如此燦爛。
弄得還怪可愛的。姜翹心想。
再打開繡著黑蟒紋的荷包,裡面是一塊精工雕琢的玉,紋樣她不認得,但背後刻著「幼鴻珏見物如吾」八個小字,顯然可作為信物使用。
姜翹忙把這塊玉裝好,按著狂跳的心口,陷入思索。
她不過是一個廚子,而且還是一個冒犯過位高權重的太子的廚子,為什麼會得到這樣的東西?
若對標歷史,恐怕上位者輕易信賴一個廚子這樣的事情,是沒有先例的;若對標她從前看過的電視劇,更是只有古裝偶像劇女主與男主才會有這樣的發展路線。
但姜翹很清楚,自己是活生生的人,即便穿越了,也不是活在電視劇里,她的行為不會被他人支配,將來更不可能和太子一個小屁孩產生君臣以外的關係。
於是就更顯得澹臺勉聞給她信物十分突兀。
姜翹思來想去,決定先藏好這玉佩,萬不能被其他人看見了,以免有流言蜚語傳出去。
經過兩日休息,庖廚們的身體狀況轉好,姜翹總算鬆懈了下來,還順便給大家煮了熱茶,分發下去。
病得手腳發軟的宋如羨終於能下地了,她捧著熱茶,不禁感慨:「夜裡再這樣頻繁下雨,真的會受不住的,近日多虧了姜主膳。」
姜翹盤著腿,坐在床上繡冬衣,說:「快別客氣,春天那會兒我生病,不也是你照顧我?」
宋如羨鮮少聽到這樣感謝的話,不禁紅了臉,磕磕巴巴道:「總之就、就是多謝姜主膳,您、您才應當別客氣。」
姜翹「嘖」了一聲,道:「到底誰客氣呀?認識大半年了,還一口一個『姜主膳』,我想叫你一聲如羨姐姐都怕唐突了,跟我這麼生分做什麼?」
宋如羨抿了抿唇,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合適。
過往的經歷使她習慣了跟所有人保持距離。
她真的很怕交到朋友之後,朋友知道她的過往經歷,會選擇與她斷交——這比從一開始就沒有朋友更讓她難過。
如今她已是雙十年華,將來也不打算再嫁人,跟姜翹這樣的年輕娘子不大能說到一塊兒去,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頭,這麼草草混過去就好,自然也沒心思覺得孤單不孤單的。
見她沉默,姜翹把針戳在被子上,歪頭看她,輕聲喚道:「如羨姐姐?」
宋如羨一下子心軟了,她的眼神閃躲了一下,然後徐徐露出笑容:「阿翹妹妹。」
算了,日子怎樣都是一天天往下混,不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就好了。宋如羨在心裡說服自己。
也就兩天的工夫,庖廚們就陸續痊癒了。
姜翹辛苦好幾天,被換下來休息,但她時不時會在庖屋裡試菜,倒也不是完全躺平。
才下了一場暴雨,明明是正午,天卻陰沉沉的,姜翹開著窗,坐在庖屋裡悠閒地看著雲捲雲舒,等待著鍋中的菜燉好。
遠處有交談聲傳來,不過聽不真切,姜翹只看見典膳郎與一個眼生的精瘦男人說話,那男人穿著典食樣式的衣服,興許是新來的,於是她還想著待會兒打個招呼。
半個時辰後,姜翹正品嘗著剛出鍋的五花肉燉土豆乾,那精瘦男人就昂首挺胸地直奔她而來。
他嘴角倒是掛著笑,但眼裡沒有一絲笑意,姜翹察覺他並無善意,但她不罵笑臉人,平靜地盛了一碗菜來,率先打破尷尬的氛圍:「典食可要嘗嘗?」
寧殊並未客氣,接過碗來,用筷子隨手翻了翻碗裡的菜,問道:「你就是新來的姜翹?」
姜翹的表情僵在臉上,不咸不淡的笑容一寸寸消失。
這人什麼意思?他才是新來的吧?更何況她品級更高,他哪來的勇氣一點也不尊重她?
「典食有何貴幹?」姜翹並沒有站起來,她知道自己身高不占優勢,於是一邊說著一邊吃東西,絲毫不拿他當回事,如此才不輸了架勢。
「好粗陋食材,哪裡上得了台面?看來我不在典膳局這些年,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頂著主膳的名頭來逞威風了!」寧殊一口也沒嘗,「鐺」的一聲,就把那一碗五花肉燉土豆乾撂在了灶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