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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5:29 作者: 舞犬
    陸於則這次反應得很快,沒有等待,他轉頭,終於直視葉形,用那雙濃郁得如同雨夜積水般的眼睛,毫不掩飾直白的譏諷。

    「二次照明。」伴隨最後一個音節,他的雙唇輕輕碰了一下,末了分開,露出瑩瑩的牙齒,宛如天真的孩子。

    四個字。結束。

    葉形憎恨著自己每個走神的瞬間。

    「我不明白,」葉形聲音平靜,這是努力的結果,與此同時,他感到抓住了什麼,「就我所知,二次照明是被星都挖走的,連B-plus都不知情,」他的語速漸快,「不知道你們用了什麼手段——但可以說,二次照明藝人籍的轉移完全出自於星都單方面意願。」

    陸於則沒有回答。

    葉形走近了一步,他太自信了,「還是說,你想暗示,一切都是星都咎由自——」

    突然間,陸於則按住他的肩膀。

    於是葉形才發現,他們離得如此之近,他能聞見淡淡的木質氣味。

    陸於則站在離他二十公分以內的地方。室內某處被撕扯開一道裂縫,似乎有颱風呼嘯著掠過,無邊的暴雨來襲。

    第67章 自白(1)

    葉形捕捉到空氣中的躁動,不由自主噤聲,介乎於驚訝和不解之間,略微失神。

    他們此前的不斷靠近終於有了結果。葉形沉默,盯著陸於則濕潤而明亮的眼睛,呼吸節奏趨同,分享同樣的空氣。

    他的肩膀上有屬於陸於則的體溫,阻礙他繼續說下去。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像是從虛空中浮現出陸於則的聲音,又回歸到虛空中去。他無可奉告得格外篤定、坦然,葉形甚至沒能發覺對方究竟是用何種神態說出這句話的,仿佛飛速地抽走一根緞帶,還沒等反應過來,一切都從手心溜走。

    停頓。

    他仰起頭,想要開口,又突然覺得太過蒼白。

    陸於則說得沒錯。

    「……也是,」葉形道,懷疑其實是旁人在說話,他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這畢竟是你的『家事』,我不該多嘴。」

    他抬手,握住陸於則的小臂,就此停留一秒,繼而將其從肩頭拉下。

    這耗費不了多少體力或時間,然而葉形只覺得耗費了數個小時的精力來完成。他回憶起上一次牽住陸於則的手,是在《心跳過速》的攝製現場、掉進泳池的前一瞬,重心不穩、失去平衡的時候,求生本能迫使他反手拉住距離最近的東西。須臾後,冷水劈頭蓋臉迸發開,接著在背後點燃。

    他們落入水中。

    那次意外應該給劇組添了很多麻煩。葉形想。他的業餘、不謹慎昭然若揭。他從水中起身時,寒意湧入毛孔——正如此刻一般,

    不同的是,這次他抬頭,沒有看到陸於則笑盈盈的眸子。

    酸澀咬蝕著內臟,有種衝動快要掙脫四肢。陸於則沒有回應。

    他不發一言,僅僅安靜而陰鬱地站在那兒,不解釋也不深入,沒有藉口也不增加修飾,單純而自持地緘默著。好像他永遠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除去必要的部分,絕不透露任何內心情報。

    永遠那麼語焉不詳、高高在上……自以為是。

    如同一種具備全知視角的優越感,現在更加清楚地呈現在葉形面前。

    「我遠沒有你知道的多,」他疲倦地移開目光,放棄了似的,「……因為沒有人告訴我。」

    他沒有責怪的意思,也不在請求別人透露任何內幕,他只是承認失敗而已——從一開始起。

    一開始,在故事的最初,他只是膚淺地以為,陸於則要泡他。

    但是……

    「你究竟為什麼要接近我?」

    葉形問,肋部的壓力使他呼吸困難,帶來暈眩的感覺。凝滯的氛圍里隱約有女聲提醒,如果是你的話,他會說的。

    陸於則沒有說。

    葉形只能看見他的影子,斜著刺入奶油白的地面,反光閃爍,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白天還是夜晚,他分不清。

    「為什麼,」他艱澀地說,再試一次,「如果星都……只需要一個夠大的,足夠有衝擊力的爆炸性消息,來掩飾自身醜聞的話,那又為什麼……是我。」

    葉形失去遣詞造句的能力,語氣漸弱。他在發問時已經預想了答案——這也許和藝人矩陣有關。不是嗎,他似乎是B-plus某種營銷策略里小卻關鍵的一環,信息流在暗處緩緩流動,星都獲取這些秘密很難嗎?葉形不覺得。

    公司競爭。

    「……讓我失去正面曝光,對你的公司來說是件好事,對嗎,」他手指蜷縮著,卻仍舊無法與陸於則對視,「你故意——接近我,這樣既打擊了B-plus,又掩護了星都……」

    猶如自殺式襲擊,一舉兩得,格外輕易。

    葉形說不下去了。

    沒想到只是張口就會消耗如此多的體力,他耳際彌散開無數異動,電器運作、鋼筋膨脹、陣雨般的蟬聲。呼吸、心跳。世界上只剩下這一方小小的空間,他在正中心。

    陸於則很久沒有說話。他只是安靜地看著葉形,訝異一閃而過,繼而轉換成一種固執的憂鬱,停留在瞳孔深處。

    突然,他笑起來。

    肩膀微耷,如同精疲力盡,再傲慢也無濟於事。

    「不是這樣,」他說,放棄一切似的,話音溫柔,「我不是為了破壞什麼,才接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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