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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4:48 作者: 鱷人行山
除了學習,許晝就喜歡畫畫。
他省吃儉用,從學校給的獎學金里偷偷攢下一些錢,去學校旁邊的文具店買了畫紙、畫筆和顏料,藏在家裡的柜子里。
許晝畫很多東西,光禿禿的樹枝,樹上的肥啾,其餘大多數都是建築,比如學校里的涼亭,破敗的古廟,乾涸河道上荒廢的石橋。
許晝始終記得,何天浩那群人,從他的書包里把他畫的向日葵扯了出來,罵他畫得丑,說他娘娘腔,只有女生才喜歡畫畫。
身邊沒人欣賞,許晝就趁著午休時間,跑去學校的列印室,飛快地把自己畫的畫掃描出來,然後在電腦課的時候上傳到博客上,順便滿懷著珍貴的心情,一條條地細讀別人給他的評論。
許晝至今記得有個叫「榴槤甜心」的網友,在每一張圖下留評論,鼓勵他說「好好看」,後面還帶三個嬌滴滴的波浪飄號。
畫畫陪伴了許晝高中三年。
高考的前一天,老師提前放學,要同學們早點回家休息,第二天考出好成績。
許晝整理好書包,心態平穩地回家推開門,印入眼帘的卻是一地狼藉。
他藏在柜子深處的畫具、顏料和畫全被翻了出來,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客廳角落堆著一沓紙,全是許晝畫好的畫。
許承棟蹲在地上,牛仔褲腰敞著,滿身酒氣,粗魯地拿起許晝的畫,看上一眼,嫌惡地皺著眉,罵句「什麼狗東西」,隨手揉皺,泄憤地扔到一邊。
看到許晝一臉冰冷的站在門外,許承棟當即起身,把盒子裡的管狀顏料嘩啦啦地扣到許晝頭上。
許承棟粗聲粗氣地吼:「你他媽哪來的錢!有這個閒錢不會給你老子孝敬條煙?啊?老子賺錢養你多辛苦你是不是不知道!」
許晝仍是面無表情地站著,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像是已經死了。
許承棟啐他一口「掃把星,跟他媽個死人一樣」,把一地的畫紙和畫具踢到門外。
許晝家是城外一處偏僻的平房,外面就是水泥地,鮮少有人煙。
許承棟按開打火機,火舌很快竄起來,那些花樹小樓的水彩畫很快坍塌在火焰中,紅通通地烤著許晝的臉側,火光映在他空洞的黑眸里。
「你再買這些亂七八糟的鬼東西試試看!」許承棟指著許晝的鼻子。
許晝臉上突然浮現出不加掩飾的狠戾,他死死鉗住許承棟脂肪堆積的後頸和胳膊,把他往火堆里壓,火舌幾乎燒到許承棟驚恐萬狀的眼球。
許晝毫無情感地往外吐字:「上大學之後我就去市里租房子,不用你的臭錢,你也不是我爹。」
許承棟被掐得滿臉充血,像一頭失控的豪豬那樣掙開,狠狠甩了許晝一個巴掌,目眥盡裂:「狗東西!孽子!老子他媽倒了八輩子血霉生出你這麼個□□玩意……」
許晝飛快地往家門相反的方向走,許承棟的罵聲還不斷地迴蕩在身後。
瘦瘦高高的少年只是抓緊書包帶子,咬著牙關,一言不發地往外走,腳步越來越快,最後變成拔足狂奔。
書包一起一伏地拍著後背,書包里靜靜地躺著一張高考准考證,和許晝答應給「榴槤甜心」畫的一幅海上明月的畫。
高考的前一天,許晝在天橋下睡過了一夜。
高考之後,許晝把這幅畫上傳到了博客,此後,除了建築作業,許晝再也沒碰過畫筆。
夕陽西沉的大峽谷里,許晝一邊信手塗鴉,一邊用極為精煉的話語帶過以前的回憶。
「我爹不喜歡我畫畫,我就沒畫了。」許晝說。
一隻溫暖堅定的大手落在許晝後腦勺,揉了揉他的頭髮。
文懷君說:「我喜歡,你能為我繼續畫嗎?」
層疊無邊的大峽谷已經沉沉地落在紙上,許晝「嗯」了一聲。
峽谷那麼大,太陽那麼遙遠,而人類那麼渺小。
他們坐在山脈邊緣,好像不小心就會滑入無盡的谷底。
在夕陽最濃烈的時候,每個人都被潑上了金紅的顏料,像沐浴在血里。
姜藍抱著腿坐在乾燥的土地上,看著廣闊夕陽,幽幽嘆了口氣:「此情此景,就應該和愛人抱著做-愛。可惜啊,我單身……」
同是單身狗的周術語跟著和應;「奉勸在場有條件的人,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姜藍說出口才意識到文教授在身邊,瞬間冷汗涔涔,心想在教授面前提「做」是不是不太好。
但轉念一想,都是成年人,文教授還抱著許晝亂啃呢,在喜歡的人面前誰不是猴急得跟個鬼一樣。
看完大峽穀日落,天色漸沉,一行人再次上路。
顏羽庭突然意識到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
「文教授,我們晚上訂的是汽車旅館…您能接受嗎?」
汽車旅館顧名思義,就是樓下停車,樓上睡人,一般條件都很爛,房間很破,非常廉價。
文教授家財萬貫,住小破旅館未免太不妥。
卻沒想到文懷君很快就答應:「沒問題。」
他們本來訂了四個房間,顏羽庭宋楚一間,剩下三人一人一間。
但現在多了個文懷君。
姜藍站在前台,思及文教授貌似還只是許晝的前男友,語氣變得有些微妙:「那個,你們要多開一間嗎?」
許晝:「不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