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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4:48 作者: 鱷人行山
    他站在許晝面前,說了十分鐘來的第一句話:「無論如何,我都相信你。」

    「所以你願意告訴我真實的那個版本嗎?」

    文懷君堅信自己的判斷,即使在看到許晝砸下瓷碗的那一刻,他還是覺得肯定有什麼地方誤會了,許晝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許晝微抬起頭,輕巧地揚了一下嘴角,話中帶刺:「文懷君,你相信的到底是我,還是你自己?」

    文懷君囁嚅了一下:「你。」

    「那我告訴你。」許晝拎起那三張紙:「這就是我。」

    文懷君嘴唇抿成一條線,繃了很久,然後苦笑了一聲:「你真的可以和我說的。」

    「你看,你相信的還是你自己。」

    許晝說著,轉身回到他們都很熟悉的那個臥室,關上了房門。

    他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冷冷清清的:「我就是這樣的人。」

    「讓你失望了。」

    文懷君失魂落魄地回到家,梁蔓招呼他吃水果,嗔怪這孩子今天怎麼精神不好。

    他媽媽還不知道這檔子事,文懷君和文厲雷都默契地瞞了梁蔓。

    文懷君抱了媽媽一下,一步步走到樓上的書房,文厲雷正坐在書桌前批計劃書。

    文懷君沉默地坐到父親書桌前,開口就問:「你是不是找許晝了。你跟他說什麼了?」

    文厲雷頭也不抬:「我連自己兒子都管不好,找別人兒子做什麼。」

    「我不會結婚,也不會和他分手。」文懷君說。

    文厲雷總算是抬頭看了他兒子一眼,不疾不徐地開口,像在說一個不相干的故事。

    「據我所知,許晝的博士申請結果已經批下來了,是斯城理工,國際頂尖項目啊。」

    這事兒文懷君知道,收到offer的那天許晝特別高興,當晚破例喝了一瓶啤酒,兩人微醺著折騰了很久。

    那時許晝還擔心地問文懷君,他要出國了,會異地怎麼辦?

    文懷君說這有什麼關係,他學快一點,明年就能提前畢業,之後就去斯城理工念物理,兩人可以繼續在同一個校園裡當神仙眷侶。

    文懷君看著他爹,問:「所以?」

    「但校方不知道許晝的暴力史。」文厲雷喝了口茶。

    「未成年犯錯這事兒吧,說大可大,說小可小。畢竟許晝先生有前科,還不止一個,這往大了說,那就是危害社會穩定,破壞校園安全了。」

    文懷君變了臉色,他爸的意思太明顯。

    「而且只是正常把記錄報給斯城理工,都不需要什麼額外手段。」文厲雷說,「發出來的offer,也是可以撤回去的。」

    「解決辦法——」文厲雷的鋼筆重重地在桌面上磕了一下。

    「你結婚,許晝就能去大洋彼岸享受他的美好前程。」

    文懷君眸光發寒;「如果我偏不呢?」

    文厲雷不被他激怒:「那他就呆在國內吧。」

    「許晝那麼厲害,他在哪裡都能發光——」

    「暴力傾向這個事兒啊。」文厲雷平靜地打斷文懷君,「有時候只是需要一個契機。」

    「一個被取消了offer的貧窮大學生,有暴力前科,在情緒激動的情況下,做點什麼出格的不都是挺正常的?」

    這話就說得很髒了,言下之意是,就算許晝他沒瘋,我也能使些手段把他逼瘋。

    等他犯了病,等待許晝的就只有警局和醫院。

    文懷君猛地一拳砸在他爹的桌子上:「你太卑鄙了。」

    文厲雷揉了揉鼻樑,露出些許疲憊的神色:「文懷君,你二十歲了,還是小孩子脾氣。」

    「你什麼時候能想明白,你不能和普通人一樣由著性子胡來。」

    文厲雷站起身走向臥室,留給他一個疲倦的背影和最後一句話:「反正決定權在你,自己想想。」

    門砰地一聲關了,只留下文懷君,像孤立在莽莽大漠裡的一株胡楊。

    文懷君混沌地過了幾天,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呆在房間裡。

    許晝曾在這裡彈過吉他,那個美好而罪惡的下午仍然歷歷在目。

    文懷君對著手機屏幕看了許久,最後還是按了一下許晝的名字,撥出了電話。

    提示音響了四聲,那邊接起來了。

    兩人誰都沒有開口,只有滋滋的電波聲,文懷君聽到許晝那邊傳來幾聲遙遠的鳥鳴。

    大概是他屋外的那幾隻喜鵲。

    最後還是文懷君先開的口:「學長…我爸是不是找過你?」

    許晝說:「沒有。」

    再一次陷入沉默。

    許晝好像很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平靜地說:「要不我們先到這裡吧。」

    像一把鈍刀,終於沉重地落在了木板上。

    有那么半分鐘,文懷君覺得自己什麼都聽不見了,耳鳴,腦子裡嗡嗡的。

    在他自己反應過來之前,文懷君已經下意識地回復了一句:「不好。」

    他又重複著前幾天的話,對許晝說:「你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我相信你。」

    「不是你相不相信的問題,也不是我想不想說的問題。」許晝的聲音聽不出任何起伏,「你還不明白嗎。」

    「問題是,你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商途平坦,前程似錦,而我是一個有暴力傾向的窮人。」

    他們倆不是鬧矛盾的兩隻鳥,他們是一隻鳥和一條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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