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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7:26:36 作者: 陳隱
很顯然是在賭氣,段灼又撥過去,蔣隨依然掛斷,不過這次給他回了條信息,就兩字——幹啥?
段灼沒有再提封閉針的事情,只聊了些其他的,蔣隨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連續三天,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這個話題。
到周六的時候,蔣隨開始接他的視頻。
一切看似都恢復正常,但距離冬運會越來越近,段灼心中仍感覺有根刺卡著,於是在視頻掛斷之前還是鼓起勇氣提了一句:「那個針你還準備打嗎?」
他覺得以蔣隨那麼犟的性子,字典里多半不會有「妥協」這兩個字,甚至會刻意繞開這個話題,但出乎意料的,蔣隨用很溫和的態度丟給他三個字:「不打了。」
段灼笑了笑:「你想通了?」
「沒,我本來想先斬後奏的,但我覺得如果今天欺騙了你,就算拿到名額去北京你也不會開心,想想算了咯。」他沉了口氣說,「我再努力努力,實在不行就……」
段灼知道他的下半句是什麼。
「放棄」這兩個字於運動員而言太過沉重,蔣隨甚至連開口提它的勇氣都沒有。
他乖乖聽話的樣子讓段灼有了一種訂機票飛回國內的衝動,但理智最終還是抑制住了衝動。
段灼伸手靠向鏡頭說:「靠過來我摸摸。」
蔣隨很配合地歪了歪腦袋。
「真乖。」
矛盾最終以一方妥協化解,段灼以為自己不會再去想這件事情了,但事實並不是這樣,他不忙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去查關於封閉針的例子,看看有沒有正面的報導。又問了國外的隊醫,詢問他們國家打封閉針的運動員有沒有出現什麼副作用。
他總害怕自己對這個藥物了解得不夠全面,讓蔣隨錯失掉機會,那樣他就真的罪該萬死了。
國外隊醫的那套說法和國內還是有區別的,醫生告訴他,像腸胃犯病這類副作用出現的概率極低,根本不用考慮,至於會不會使得組織加速退變,醫生的答案是,只要掌握計量就行。
不過真正讓段灼產生動搖的並不完全是醫生的這番話,而是周五那天,意外遇見了一個小孩。
那天他們和俱樂部的運動員一起到黃金海岸訓練,沙灘上聚著許多旅客,有一家三口與他們離得最近。
小男生大約十歲左右,坐在沙堆里堆城堡,他父親是白人,母親是中國人,溝通時中英文切換著來。
段灼的英語聽力還湊合,大致能聽懂他們在聊補習班的事情,父母給小孩報了鋼琴和橄欖球的課程,從下周開始。
小孩聽了卻很不高興,噘著嘴巴說:「But I don’t like it.」
母親笑得溫柔:「You』ll like it.」
「No,I won’t.」小男生像是要哭了,連城堡也不堆了,髒兮兮的小手抹著眼睛說,「That’s just your choice. I’m tired of your conversation.」
最後一句莫名戳進了段灼的心口,在封閉針這件事情上,他又何嘗不是雲淡風輕地替蔣隨做了選擇。
並且同樣是以愛的名義綁架了蔣隨,要他為他妥協。
他擔心蔣隨受傷,擔心副作用,擔心蔣隨打了針也拿不到冠軍白白遭罪,卻沒有認真思考過,蔣隨會不會因為丟失這個機會,一輩子都活在遺憾和痛苦之中。
蔣隨那天以祈求的方式問他能不能給一個機會,是在和他商量,是因為把他當成了很重要的人,而他卻完全否定了蔣隨的想法。
他的獨斷同樣也是在把蔣隨往外推吧?蔣隨會不會也因此而難過呢?
當晚的視頻通話就以這樁事情為開頭,段灼認真剖析了一下小孩爸媽做法的不當之處,有可能導致的後果,然後提了口氣,鄭重其事地告訴蔣隨:「我決定不再干涉你的決定,你想打就打吧。」
那一刻,他看到喜悅之情從蔣隨的眼睛裡迸射出來。
「真的嗎?」
段灼點了點頭:「我覺得你的想法也很重要。」
「哇……」蔣隨毫不吝嗇他的誇讚,「你說得我好感動。」
段灼正色道:「作為你的男朋友,支持你是我應該做的,但是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嗯嗯,你說。」
「藥物的計量不能超過一毫升,另外,在賽場上,要保護好自己,不能因為打了針就肆無忌憚。冠軍沒了我們還有機會,身體垮了就什麼都沒了。」
蔣隨比了個OK的手勢,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道縫,朝著鏡頭猛親好幾口。
「你就放心吧,我這次只求名額,保三爭一。」
月光灑進屋裡,把心照得透亮,甜膩的感覺滿溢到整個房間。
這件事讓段灼有了一個新的領悟,一個人的妥協是讓步,是難過,而兩個人的妥協是跨越,是擁抱。
月中,蔣隨期盼了很久的比賽正式開始了。
澳大利亞可以登錄國內的網站,但是許多頻道訪問受限,沒辦法看冬運會直播,段灼找了幾個人都沒有辦法解決,至於蔣隨說的那個微博,他也沒搞明白該怎麼用,查到的成績竟然都是去年的。
蔣隨在比賽期間手機是關機且上交的,段灼完全聯繫不上他,只能在異國他鄉替他默默祈禱。
十二月初,泳隊的訓練周期結束,段灼正坐在基地的辦公室聽領導發表演講,兜里的手機振了振。
他的微信收到一條新的消費信息,來自於他給蔣隨開通的那張親屬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