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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7:26:36 作者: 陳隱
    他走到沒有人經過的角落蹲下,抬手擦了擦濕掉的臉頰,小聲說:「謝謝,不用了。」

    「為什麼?」蔣隨的分貝拔高了幾分,帶著很明顯的困惑和小情緒。

    段灼同樣很不理解:「那你為什麼這麼幫我呢?」

    那端的人頓住,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這個問題在你還在快遞驛站兼職的時候,我已經回答過了——我想幫就幫,不需要什麼理由。」

    「那我不接受也不需要什麼理由吧?」

    「嘿——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軸呢?」蔣隨好像真的生氣了,「假如今天換了橙子的家人有什麼事兒,我肯定也會儘自己所能地去幫忙,給自己家人治病借點錢,說出去也不丟人啊?」

    「不是丟不丟人的事情……」

    段灼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今天如果換了別人要幫忙,他肯定接受了,但換作蔣隨就是不行。

    不論是透析還是手術,所需要的治療費都不低,蔣隨把錢借給了他,就只能問父母討要零花錢,那麼蔣隨的父母必然會知道段志宏住院的事情,再往下,就會牽扯出他販毒吸毒的經歷。

    他想,就算是再開明的父母,也不願看到自己的兒子和一個毒販的孩子走得親近,為一個毒販墊付幾萬甚至數十萬的醫藥費。

    他不想蔣隨因為他而和自己的父母鬧矛盾,更不想讓蔣隨的父母覺得他是個沒用的軟蛋。

    說到底,他還是沒能完全放棄蔣隨。

    可這樣的話,他又怎麼開得了口?

    「不說話我掛了。」

    蔣隨的聲音悶悶的,段灼很想再說點什麼,但最後只是順從地應了一聲:「那就先掛了吧。」

    第一次,他們的電話沒有以一聲愉快的「再見」作為收尾。

    下午三點多,最終的體檢報告出來了,段灼拿著片子趕去醫生辦公室。

    與之前的預判無差,段志宏患的確實是尿毒症,且已經發展到中期。

    五十多歲的醫師兩鬢斑白,他皺著眉頭對段灼說:「我之前看他身上有很多抓出來的瘢痕,冒昧地問一句,你父親以前是不是有過吸毒史?」

    段灼點點頭。

    「毒品對腎臟的危害是比較大的,我這邊也見過不少吸毒患者因為無法戒毒,導致慢性腎功能衰竭的。」

    段灼嚇得太陽穴突突直跳:「你的意思是,他還在吸毒嗎?」

    「這倒沒有,」醫生說,「我只是推導一下他發病的原因。」

    段灼鬆一口氣。

    醫生推了推眼鏡:「他這個情況的話已經挺危急了,我們這邊沒辦法給他做透析,所以建議你聯絡家人,把他轉到市裡的三甲醫院去做。」

    段灼攥了攥手中的報告單,往後退了幾步:「我明白了,謝謝醫生。」

    醫院的走廊沒有開燈,狹長而昏暗,段灼走了幾步,碰見一個滿頭白髮的大爺從電梯走出來,他的脊背彎的像一把拉到底的弓,發顫的右手拄著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

    段灼走上前去扶了他一把,大爺立刻笑著誇他懂事,又自顧自地聊起家長里短,埋怨自己的兒子白養了。

    段灼安靜聽著,心中有愧,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孝順的好兒子,在得知段志宏需要一大筆治療費的時候,他也猶豫過,只是道德感讓他沒辦法對生命視而不見罷了。

    作出決定是一瞬間的事情,剩下的就只能盡力而為。

    段灼坐在病床前,拆開一份剛到的外賣,遞給段志宏說:「醫生說這邊沒法做透析,咱們得轉院。我已經上網查好了,南城一院是三甲的,離我們學校又很近,我可以隨時過去看你。」

    段志宏呆滯地盯了他一會兒。

    「有沒有說多少錢?」

    「這你就別操心了。」段灼把一次性筷子掰開,遞到他手中,「你先在這安心養一陣,我很快把你一起接過去。」

    段灼當晚回了南城,卻沒有回去學校,而是破天荒地在外邊的酒店住了一夜。

    蔣隨之所以知道這個事情,是因為段灼的平板沒有帶走,軟體通知同步到了平板的首頁。

    他在和程子遙打鬧的時候無意間觸亮了它的屏幕,一條退房成功的記錄赫然出現在他們眼前。

    「七八快捷酒店。」程子遙解了平板的密碼鎖,歪著腦袋讀信息,「就定了四小時啊,夠睡嗎這……衣服剛脫就得……」

    他讀到這,整個人忽然像炮仗一樣炸開了:「阿灼在外邊跟人開房了!他開房了!」

    蔣隨被程子遙握住了雙臂,晃得頭暈目眩,推開道:「怎麼可能,他肯定是因為回來得晚了,怕阿姨不給開門就住外邊了。」

    程子遙又留意到這條信息的推送時間為早晨七點,也就是說,在白天這十二個小時裡,段灼一直在南城,卻沒有回校上課。

    這太不符合常理了。

    程子遙又翻了翻APP里的其他通知,確認段灼是在昨晚凌晨抵達南城,之後再沒有去其他地方。

    「你說他大白天的,幹啥去了?」

    蔣隨撅了撅嘴巴咕噥:「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

    昨晚那通電話掛斷,蔣隨就單方面地在跟段灼慪氣。

    他借給他錢,無非就是想表明一點——你是我完全信任的人,你也可以完全地信任我。

    而段灼一次次拒絕他,讓他感到挫敗,也不斷地令他回想起段灼站在路燈下向他道歉的那個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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