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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7:26:36 作者: 陳隱
他偷摸一抬眼,蔣隨還在認真看測評,並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
「我覺得你乾脆買台平板好了,攜帶方便,配個藍牙鍵盤就完事兒。欸我那還有支筆可以送你,你平時可以用來記筆記。」
「那你不用嗎?」
「不用啊,那是我爸給我買的,我到現在總共用了三回。」蔣隨笑嘻嘻的,「你也知道的,我又不愛聽課。」
「還有臉笑,我要是你爸現在就打斷你的腿。」
「我對你這麼好,你捨得嗎。」
蔣隨說這話時,胳膊肘又動了動,段灼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他們的胳膊又貼在一起。這次他沒有躲開,清晰地感受到了從蔣隨皮膚上散出來的熱度。
視頻很短,才兩分多鐘就結束了,蔣隨又點開另一個品牌的測評,但這回姿勢變了,他握著手機的左臂放在桌面上,另一隻手撐著大腿,身體微微傾斜向段灼那一側。
這條視頻的UP主沒有加字幕,聲音也有點小,段灼不得不往蔣隨那側靠過去,眯縫著眼,努力分辨視頻里的人究竟在說些什麼。
一股淡淡的中藥味鑽入鼻腔,似有若無,段灼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在班主任的身上聞到過類似的味道,好像是治療肌肉酸痛的。
段灼沒有心思再聽up主接下來分析的內容,轉頭問:「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蔣隨一愣,也抬眸:「沒有啊。」
段灼伸長脖子,聞了聞蔣隨的後頸,順著脊背往下,確定那股苦澀的中藥味是從蔣隨背部飄散出來的。
「噢,」蔣隨這才挺了挺脊背,撫摸著尾椎處,「昨天早上貼的了,味道還那麼濃嗎?」
「有一點點,湊近了能聞到。」段灼又坐正了,關心道,「你這是運動的時候拉傷了?」
蔣隨搖頭:「沒,這是老毛病了。」
「老毛病?」段灼既擔憂又好奇,望著他的脊背處,「怎麼弄的?」
「有一年比賽,被人撞了一下摔在冰面上了,之後就時不時犯疼。」
說這話時,蔣隨語調平和,甚至還面帶微笑,但其實內心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高二下半年末,他代表國家隊參加短道速滑世界盃上海站,男子500米和5000米接力的比賽。
幾輪小組淘汰賽結束,他擠進500米這個項目的決賽,和他對陣的是兩名韓國選手和一名俄羅斯選手。
發令器響起,他搶到了內道第一的位置,領滑了四圈,他能清楚地感覺身後的人離他很近,幾乎是貼著他的後背,但他們都沒有超越他。
進入最後一圈的拐彎處,眼看著冠軍觸手可及,忽然感覺腳踝被什麼東西帶到了——那時他根本沒有想到那會是韓國隊員的一隻手。
他抬起腳,握著他腳踝的力量卻加大,他腳下一滑,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另一個人從他左手邊撞過來。
大家都是以衝刺的速度滑行,速度和體重讓衝擊力飆至極限,就像是一塊鋼板忽然拍在身上,他只感覺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地跪倒在地。
他聽見耳邊掠過的風聲,現場觀眾錯愕的驚叫,聽見裁判的哨聲,聽見冰刀像野獸一樣,撕裂了他的速滑服。他整個人被推著滾了一圈,從賽道最內圈橫著沖了出去。
在一片混亂的尖叫中,圍在賽道邊緣的一圈防護墊被他撞得飛起,又猛然跌落,砸在他腿上。
場地的呼聲很誇張,他耳內嗡鳴,等他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才驚覺冰面上有血,正慢慢往下滲。
教練、領隊、攝影蜂擁而至,踩在血水裡,大家圍著他,大聲呼喊著什麼。
他轉過頭,看見安俊賢腳上沾著血的冰刀和自己的胳膊,他的速滑服被冰刀劃破了一道口子,鮮血一汩汩流出來,淌到冰面上。
他看見了人類骨骼的顏色,那時候心裡就一個念頭——完了,可能要死了。
教練死死按著他傷口,喊他名字,他一開始感覺很疼,那種疼痛蔓延至全身,再後來有些麻木,暈眩,他的肺部成了漏氣的氣球,每呼吸一次都需要很大的力氣,很快整個人就徹底失去意識。
等做完一系列手術,他去查了當時的賽事紀錄,最後一圈,安俊賢有目的性地握住他腳踝,將他帶倒,導致後邊一名俄羅斯隊員失速撞過來,三人一起滑出賽道。
一直處在最後的那名韓國隊員「撿」到一個冠軍。
而蔣隨的這一摔,不僅把金牌摔沒了,命也險些沒了。
腳踝扭傷、顱內出血、腦震盪、肌肉割裂……最要緊的是脊椎骨折,醫生說,那骨折的位置要是再偏哪怕那麼一點點,損傷到神經,下半身就癱了。
如果和段灼再早一點認識,蔣隨一定會把事件經過仔仔細細地描述一遍,但現在的他已經沒有這種傾訴欲了。因為他告訴過很多人,換來是「以後別參加這麼危險的比賽了,身體要緊」這樣的建議,就連他的家人也是。
他知道大家是為他身體著想,可是他想聽的不是這些。
聽見蔣隨長嘆一口氣,段灼關切著:「怎麼了?很疼嗎?」
蔣隨趴在桌上,一根食指在手機上劃拉,但樣子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疼啊,每天都很疼。」說著往段灼那瞟過去:「你要不要給我揉一揉?」
他說話時嘴角彎彎的,尾音也調皮地上翹,段灼一時分辨不出這疼痛是真是假,坐著沒動,反問:「你怎麼不叫程子遙幫你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