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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7:26:36 作者: 陳隱
    「剛才真是不好意思了。」趙芮之忽然開口,「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了吧。」

    段灼連連搖頭:「沒關係,這很正常,大家都會好奇。」

    「你媽媽是因為抑鬱症走的吧?」

    「我那時候太小了,不是很清楚,但現在想想,應該是這樣的。」

    「從小沒有媽媽陪在身邊,一定過得很辛苦。」

    段灼沒有說什麼,因為他覺得這種苦,即是說出來也不會有人能夠感同身受。

    趙芮之流露出過來人的眼神,她將荔枝剝開,裝盤,聲音和緩:「你有怨過你媽媽嗎?」

    段灼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當他明白張思南為什麼掐他脖子,為什麼要帶他去河邊時,他是氣憤的。

    她生下他,卻只把他當玩具一樣,想要就要,想扔就扔。

    他不止一次猜想她為什麼這麼做。

    答案可能是恐懼死亡,想要他陪著,也可能是憎恨他,恨他是段志宏的兒子,後悔生下了他。

    趙芮之卻輕輕捏著他肩膀說:「說句在你聽來可能有點老土的話『孩子都是媽媽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要相信,沒有哪個媽媽會不愛自己的小孩的。」

    趙芮之的語氣實在太溫和了,讓段灼產生一種莫名的傾訴欲。

    「可是……她想要帶著我自殺。」

    這是第一次,段灼與人分享這個埋在心底很久的秘密,因為即使張思南在人間的最後一段時光充滿了罪惡,暴力,他仍然想保護她不受外人指點。

    唯有趙芮之,他覺得她了解張思南,也理解張思南,甚至比他了解得更多。

    「我想,她是因為很愛你,不忍心留你一個人在世上受苦,才會想著要把你帶走。」趙芮之側身看著他,「其實抑鬱症病人的想法和我們不太一樣,他們視死亡為一種解脫。」

    過去的認知忽然被顛覆,段灼怔愣在原地,眨了眨眼。

    「其實保護孩子是一個母親的本能。」趙芮之微微一笑,「她生病時愛你,要將你帶走,清醒時愛你,於是將你留了下來。」

    她帶著他站在一個母親的角度,窺見了另一種真相。

    段灼嘴裡含著塊很甜的蜜瓜,卻還是抵擋不住內心翻騰的酸澀感,對於張思南的愛,他竟然一直誤解到現在。

    這或許是上天的對他的一種彌補,讓趙芮之為死去的張思南發聲,讓他寬恕她的罪過,也解了他多年沉疴。

    「謝謝阿姨,跟您聊完我心裡舒暢多了。」

    「心情舒暢就好。」趙芮之拍拍他後背,「以後放了假要經常過來玩,阿姨隨時歡迎你,我們家人就喜歡熱熱鬧鬧的。尤其是二寶,還有點人來瘋,平時她都是自己剝蝦的。」

    「看出來了。」段灼笑著說。

    「你們在說我壞話!我聽見了!」在客廳里的蔣遇忽然嚎了一嗓子。

    趙芮之和段灼相視一笑,端著水果走出去:「我們在誇你可愛。」

    蔣隨在茶几邊撿到一張皺巴巴的社團宣傳單,掃了一眼,問段灼:「你怎麼還留著這個?想報名?」

    段灼不甚在意地回:「他們發的,一直忘了扔。」

    蔣隨又問:「那你會游泳嗎?」

    「當然會了。」段灼在手心裡畫了個圈,「我家在一個小島上,它的四面都是海,因為擔心小孩溺水,家長分兩撥,一撥不允許小孩兒靠近海邊,一撥會提前教小孩學游泳,我們家就屬於後者,我大概從上大班時就會了。」

    「哇!你好厲害!」蔣遇的眼裡滿是欽佩,「那可以教教我嗎?我也好想學游泳!」

    段灼差點一口應下,但是忽然想到小朋友是最重視承諾的,他曾經因為段志宏答應他去遊樂園卻沒有做到,傷心了一整個禮拜,萬一他沒有做到,蔣遇有可能會像他當年一樣失望。

    他不敢輕易許下諾言,很嚴謹地加了條件:「要等我放了假才可以。」

    蔣隨忽然來了句:「那可以一對二嗎?」

    「啊?」段灼不明所以。

    蔣隨指指自己又指指二寶,眼神有幾分迫切:「我倆一起報名,我也想學。」

    段灼斜睨著他:「你不是職業運動員嗎,居然不會游泳?」

    蔣隨咧嘴笑了:「我很高興,在你的認知里,運動員竟然是百項全能的生物。」

    學游泳不是他心血來潮的事情,早在開學上培訓課時,老師就說過,學校已經將游泳列為必修課,如果到大四還沒能通過考核,學校將延遲派發畢業證書。

    段灼挑挑眉:「我可以免費教小朋友,但是成年人需要教學費。」

    「包教包會?」

    「那肯定,」段灼說完又補一句,「要真不會就只能是腦子的問題。」

    十點鐘,客廳的鐘擺響了兩聲,蔣遇回屋睡覺,段灼也起身道別,他在附近的快捷酒店定了個房間,步行過去十分鐘。

    換回自己的鞋子走了幾步,他抬起後腳跟看了一眼,脫膠裂開的位置居然被人用膠水粘好了,而且很牢固。

    他第一反應是趙芮之幫忙弄的,因為她為人細心周到,又收拾過鞋櫃。

    而當他向趙芮之道謝時,趙芮之卻說:「是大寶弄的。」

    段灼大為震驚,尋思蔣隨是什麼時候給粘上的,他們明明一整晚都待在一塊兒,他連洗手間都沒有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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