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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8 23:11:49 作者: 歲安
    她掏出手機,又打開了社交軟體,查閱最新的輿論趨勢。

    看完幾個社群帖子,她又打開抖音,刷過幾個短視頻,主頁推送她一個直播,正想一刷而過時,她定睛一看,確認無誤後,立馬大喊江鋮。

    「江鋮,你爸媽在直播!」

    江鋮聞聲一愣,送在唇邊的紙菸一抖,灰白的菸灰,頓時沾滿前襟。

    他恍惚片刻,緊接手裡菸蒂一扔,向關歆走去。

    幾米遠,步伐很快,身體與氣流相撞,形成風,簌簌帶走他前襟的白灰。

    關歆將手機攤到他眼前,屏幕里的確是江大為和蔣勝嵐。

    直播里江大為舉著法院判決文書,解釋自己與開發商之間的合作關係,闡明樓盤不是爛尾樓,只是交付後業主不滿意,自己已按法院判決結果完成賠償。緊接又解釋裁員的事,說是自己經營不善,導致資金鍊鎖死,責任全在自己,和江鋮無關,絕沒有網上傳言的惡意裁員事件,賠償金的支付也是極盡所能,希望大家能理解。

    直播間很快就上了同城熱門,平台不斷推送流量。

    江大為面對不斷湧進的看客,需不斷重複解釋。肉眼可見的,他的雙手,因握舉判決書時間過長,已出現明顯顫抖;而他的嘴角,也因反覆多次的解釋,堆積出了白色的口沫。

    蔣勝嵐只占據屏幕的一小角,但能看清她在努力查閱評論。可評論太快,字又小,她戴著老花鏡也難以看清,屏幕里的她,不停扶老花鏡調整。

    「不好意思啊大家,我喝口水。」

    江大為終於停頓休息,把額前汗一揩,飛快地灌了口水。他也架上副老花鏡,湊近看屏幕上評論,但還是看不清,又脖子後仰,鎖起眉,拿遠了看。

    他應該是看清了什麼,立馬又湊近否認:「不是、不是,不是你說的這樣。」

    他垂下眼,神色一黯,老態與疲憊頓顯。

    「江鋮之前只是貪玩,絕不像你說的那樣惡劣。」他停頓片刻,忽而又開口,聲音悵惘,「是我小兒子替我擔起了所有擔子…」

    蔣勝嵐知道他要說什麼,眼底頓時蓄滿了淚,立馬躲出直播畫面。

    她走去房間另一角,攥緊手,掌心掐得滿是指印,也堵不住眼眶裡的淚。

    江鋮他哥死的時候,別人都跟她說「小孩子太懂事,像大人,易早夭。」

    她將這話刻在心裡,後來有了江鋮,家裡又富裕,便縱他性子野,希望他能再皮一點、再淘一點才好。

    她念著一定不能像他哥,一定不能像大兒子......那般聽話懂事,卻那般命短。

    她只想她兒子健康長壽,出不出息不重要,活得自在就好。

    可這老天爺啊,慣會苦難人,硬要磨人一劫。

    蔣勝嵐想想,心一酸,又抹起了淚。

    江大為那邊,則是又停頓了下來,唇角瑟縮,十分猶豫。

    等了等,他終於開口,他說:「那個時候…我是想死的…是我小兒子救下了我…」

    聽到這兒,關歆一抖,手裡手機欲墜。

    她全身僵硬,遲緩地轉動身體,朝江鋮看去。

    江鋮反應很快,當即朝前邁了幾步,留給她一個背影。

    他這時眼眶發紅,紅血絲攀繞而上,反襯瞳仁幽深似墨。

    這個樣子,他是不願讓她見到的。

    他仰起下顎,逼退眼裡濕意,可一抬頭,卻瞧見天邊那輪殘月。同那夜一樣,缺一半,卻亮如白熾。

    那夜,他如往常一樣,和一群朋友在外玩。家裡沒有門禁,但那日,蔣勝嵐卻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

    酒吧里鬧,他起初沒聽見,後來還是同桌人提醒,才發現手機在響。

    他查看來電提示,母親竟接連打來了十幾個未接來電,一顆心惴惴,連忙跑出酒吧,回撥了過去。

    「江鋮…你快幫忙找你爸…你爸不對勁…」

    剛一接通,就是蔣勝嵐氣喘吁吁的聲音,上氣不接下氣,夾著風聲,她在奔跑。

    「爸怎麼了?媽,您說清楚,他怎麼不對勁?」江鋮邊說邊掏車鑰匙。

    那時是午夜時分,街上沒什麼車,但酒吧街熱鬧,全是年輕人,停滿了車。好在江鋮那日出行騎的凱旋 bobber,他頭盔一戴,就擰響油門走了。

    他騎著重機,滿腦子都是那句「家裡資金鍊斷了,他留了份之前給你辦的信託文件,現在電話打不通,估計…估計…你快幫忙找找你爸…」

    那天夜裡,他幾乎尋遍整個郢城,但也沒找見父親的身影。就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時,猛然想起他那個只存在於他人之口裡的哥哥。

    他油門一轟,向他哥溺亡的地點駛去。

    或許真是他哥冥冥之中給他的感應,江大為的確在那兒。

    只是他手拎半瓶白酒,江水已沒過他膝蓋。

    「爸!」

    江鋮嘶喊著,機車沒停穩,直接摔倒到地上。

    那時是春夏之交,衣服穿得薄,很快,他胳膊就淌出了血。

    他沒知覺,注意力全在江大為身上,他連滾帶爬,朝父親跑去。

    雖然負傷,但他比任何時刻都要快。

    他一把拽住江大為的手,拼命往岸上奔跑,好似身後就是黑白無常。

    上岸繼續跑了個幾十米,這才精疲力竭。

    他壓住父親,兩人倒到岸邊草地上,他仰面喘氣時,正好看見天上懸掛的月亮,同此刻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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