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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6:45:45 作者: 思弋
    「你想得真遠,放心,就算我掛了也不會把你牽扯進來。」

    「你說不牽扯就不牽扯了?那些公司寫的可都是我們的名字,要是店裡出了什麼事兒,我跟季歸豫、陳辛覺這樣的角色能擋得住嗎?反倒是你可以撇得一乾二淨,不是嗎?」

    「那你想怎麼著?退出去?還沒分紅呢,你甘心?當初入伙的時候不是講得很清楚?」

    關宜同撇開頭,不悅道:「你別往那兒扯,我跟你說的不是這個。」

    「我自己有數,累了,送你回去。」俞莊嵁自顧自走出廚房去門廊拿車鑰匙準備送客,回頭卻發現關宜同停在了樓梯邊上。

    她挽著胳膊,平靜地質問他:「二樓那間房間,你有本事清理掉麼?」

    「不關你的事,看不慣可以走。」他心裡一陣焦灼。

    關宜同猶豫片刻,才說:「其實,前兩天你爸來學校找過我,還讓我別告訴你。」

    「他說什麼了?」

    「他很擔心你,讓我平時有空就多來陪陪你。」

    「不用管他,你忙你自己的事就行。」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知好歹?俞叔叔真挺愛你的,我覺得他是個大忙人,但又老是為了你的事情親自跑。你上回……送醫院的事兒,他現在還在擔心,怕你又重蹈覆轍。」

    俞莊嵁有些不耐煩了,直接敞開了家門,涼風灌進來,關宜同打了個冷噤。

    關宜同嘆了口氣,準備見好就收往門外走,俞莊嵁又走過來,把鑰匙往她手裡一塞,自己上了樓:「我去幫你拿件衣服,車上等我。」

    眼看他走上了三樓,關宜同被直覺驅使著也悄步邁上樓梯,停在了二層。

    二樓黑黢黢的,借樓梯燈光能勉強看見那間客房門緊閉著,好像跟以前沒什麼不一樣,但她就是很想把那扇門打開,可以說是為了探清俞莊嵁的底線,也可以說是為了回應自己古怪又敏銳的疑心。

    俞莊嵁隨手抓了一件長外套急急匆匆衝下樓時,二樓客房的門已經被打開,關宜同背對著他站在門框內,這一層的時空凝固在黑霧中。

    「你在幹什麼?」

    聞聲,關宜同緩緩回頭,眼中現出疑惑。

    這個瞬間,他動了殺心。

    第五十二章

    0

    瞿榕溪駛出收費站時已經是凌晨,突發的通宵工作讓人筋疲力盡,他一出高速就在路邊找了個停車場,開了點天窗,放倒座椅便失去意識、倦極入睡。

    2011年夏天,山林間的隱秘會所,不需要空調就極度陰涼,頭頂一長排復古吊扇形式性地轉動著,大堂里充斥著是外頭的蟬鳴和扇葉颳起的風聲。

    瞿榕溪跟著前輩一路穿過遊廊,停在了一間園林式的半封閉包廂門口。

    「以後你就跟著閔姐。」

    「是,」他循聲微微抬眼,對著坐在黑皮沙發上的女人鞠了個九十度的躬,「閔姐好。」

    「嗯,多大了?」

    「十九。」

    「還挺年輕,父母都在麼?」

    「沒見過。」

    聽到這句,她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跟我女兒差不多大,估計……她也不記得我。」

    他慣常低著頭,謹小慎微,不敢接話。

    頭一年,他知道閔姐並不信任他,大部分場合他只能呆在大門口巡視,等她談完事情便幫她拉開車門,然後坐上駕駛座,專心開車,對她的生意一無所知。

    透過後視鏡,他總能看到她心事重重地望著窗外。她日程極滿,每天忙碌往來於各家場所,無論如何疲憊都很警惕地保持著清醒,絕不在人前打瞌睡,即便偶爾上車時滿臉倦容,下車時也能換上一副精神飽滿的狀態,他暗自觀察著,打心眼裡佩服。

    直到某一天,她上車時戴了墨鏡,一路無言。

    車子將要到店面時,她才突然開口:「小瞿,我想去海邊逛逛,調頭吧。」

    「好的。」他沒有多問,只是透過後視鏡看見她側頭時,墨鏡後面露出的一片淤青。

    車停在空曠的沙灘邊際,他熟稔地迅速下車去為她拉開車門,她卻先一步自行下了車,光著腳邁進了沙子裡。

    「我自己逛逛,不要跟。」說著,她緩緩朝著旭日下閃耀的銀色沙灘走遠。

    瞿榕溪站在車邊緊盯著她的去向,她留在后座的手機不斷有電話呼入,鈴聲響了又歇,歇了又響,他恪守崗位,連屏幕都不看一眼。

    那道背影離海與沙的交界越來越近,半截腿沒入碧藍的海。

    他越發覺得不對勁,那背光的身影越來越遠,露出海面的部分也越來越少。

    他開始朝著那個方向狂奔,就像在追逐落日前的最後一道雲霞。

    翻湧的腥鹹海水,掙扎的消瘦身軀,海鷗悠長的鳴叫,最終都在潮濕鬆軟的沙堆里沖滌成延綿虛無的白色泡沫。

    他筋疲力盡地倒在日頭下,手指縫、頭髮絲、白襯衫的後頸里擠滿了沙粒,一步之遙便躺著那個平時矜持得體的女人,她精緻的髮型此刻已經散落開來,亂糟糟地披在肩上,白色套裙被海水泡成了灰色,小腿、手臂、肩膀、臉頰都沾著沙。

    她仰頭對著太陽,眼睛周圍又腫又紫,臉色煞白,面無表情,只是安靜地平復著顫息。

    瞿榕溪坐起來,識趣地什麼也不問,沉默地等待著,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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