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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6:45:45 作者: 思弋
門內緊跟著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聽著像是玻璃杯砸在了窗戶上。
「發泄歸發泄,別傷了自己,」俞屹冬嘆了口氣,「從前你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冷靜得不像個普通小孩,我還擔心你是因為小時候的事兒有了什麼……那種叫情緒障礙還是什麼的病。你現在這樣,我倒是放心,情緒總得有個出口。」
俞屹冬在原地沉默了一陣,臨走前又說:「我還有事要處理,就先走了。你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想吃什麼就讓前台送,我都打好招呼了。還有……最近儘量別出門,以免節外生枝,你懂我意思。」
腳步聲漸遠,大門的電子鎖傳來順暢閉合的「嘟」聲,周遭恢復了寂靜。
裡間門內,窗簾被拉開了半面,玻璃碎片散落在落地窗腳下,水珠在窗壁上掛了一灘,將窗外陰雲籠罩的天空拉扯變形。遠處摩天輪以近乎靜止的速度悄然運作著,遼闊湖面上空攢聚著淺灰色濃雲,晦暗的邊緣閃爍著若隱若現的冷日光,極目遠處霧靄繚繞,渾濁得像是要將世界囫圇吞沒。
窗簾籠下的陰影里,俞莊嵁背靠床側坐在地上,手邊的筆記本電腦在昏暗中亮著光,始終停在郵件草稿頁面,文本區卻空無一字。
明明有很多話想說,每次一打開網頁卻又語竭。他對著那圈摩天輪從日出看到日落,又從黑夜看到白晝,盤山繞湖的路燈亮起又熄滅,他卻恍然仍覺得自己還停在過去的某個時間點上,介舒就坐在他旁邊,雖時過境遷變得膽小畏葸,卻又和小時候那樣擅長揶揄。
最後一次見她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隱約有了不安的預感,他把身上能留下的有用東西都塞進了她包里,包括那條灰色圍巾。當時她睡得正熟,好像直到最後她都睡著,在鐵軌上一動不動,火車就在那一瞬間飛馳而過,或許她根本沒有感到害怕的時間。
這些天來,他一閉上眼就忍不住反反覆覆地回放她被謀殺的畫面,那場景歷歷如繪,他就在遠處安逸溫暖的屋內清楚地看完了整個過程,卻什麼也做不了。屏幕中的影像多麼不真實,可每每想起,他都心如刀絞,痛之入骨。
就像很多年前一樣,他安慰自己她或許還活在世上的某個角落,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出現。一如那天在飯店門口,他靠牆等著季歸豫問信,一抬頭,她恰好推門而出。如果再有一次這樣的機會,他絕不再需要那麼長時間來確認她是介舒,也決不會再放她走。
不,如果那天他沒有遇到她,之後也沒有處心積慮地跟蹤她確認身份、介入她本已平靜的生活,那也就……不會再一次失去她。
他大可以隱秘生活在她周圍,在她工作的飯店裡吃飯,那就能透過傳菜窗口遠遠看她。或者在她下班之後去她家附近的那間超市,在同一排貨架邊駐足,就能看見她蹲在一整面啤酒前挑挑揀揀。她有時候還會去買夜宵,會在路對面的自助洗衣店裡邊等衣服邊打盹,而且只要點那家店的外賣,她就會來。
再往前倒一點,如果他沒執著地去那所學校,沒在那個城市生活……又如果他乾脆死在了處暑那天……那麼她現在就會活著。
無論活得好賴,她會活著。
重逢後的每時每刻,她都那麼想逃,他又何必強留?
是他錯了。
每一步都是錯的。
不過他這個錯誤本身也該終結了。
俞莊嵁趔趄著起身走到行李箱邊,從夾層里拿出一顆裝在塑封袋裡的膠囊。
本來,他想親手將那個自稱為瞿榕溪的兇手也一起拖下地獄。
但如今他不想再等了。
他在電腦上點開循環了數百遍的那首歌,在浴室水池邊重新接了一杯水,咽下了那顆極小的藥丸。
不多久,他眼裡的摩天輪就虛化成了一個純粹的圈。
「There’s a light in your eyes.
Look on down from the bridge.
I’m still waiting for you.」
2
穿著圍兜的女人頭頂著剛卷了一半的頭髮匆匆忙忙走回自家店鋪,未來得及拉開玻璃門,門內便鑽出一個慌裡慌張的女孩,迎頭撞了她一滿懷。
女人嚇得不輕,揉著胸口正想打量來人的模樣,那女孩卻已壓低帽檐向街對面飛奔而去,沒看她一眼。
那側臉倒是有些眼熟,只是她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她暗想那女孩或許曾來買過東西,因此才面熟,她邊這樣想邊走進了店門。
「哎呀!……啊!」她習慣性去確認她女兒的情況,卻驚詫地發現女兒正攥著她的手機。
搶過手機來,竟已是撥號界面,通話了近十分鐘。
她生氣地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小孩倒打一耙哭鬧起來,她趕忙向電話那頭道歉。
「天吶,對不起了,我女兒沒事就瞎點我手機!打錯了!」
她打開揚聲器,確認之前的通話記錄,同一個號碼已不是第一次播出。
那頭是個小伙的聲音,追問的問題有些奇怪:「剛才只有你女兒在嗎?」
「對啊,我看她打了好幾通了,打擾你了!」
「這號碼哪裡來的?」
「啊?我看看啊,」她又確認了一遍手機,發現這8860尾號此前已有過記錄,便猜測,「我這裡是羅門超市,你昨天是不是叫過我們店的外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