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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6:45:45 作者: 思弋
    「怎麼,替他們惋惜?」他的目光像影子緊跟著她,不放過她面部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她皺著眉想了一下,語氣中透著憂慮:「你會不會有麻煩?」

    「當然會,雖然報信的人消失了,但你還活著這件事遲早會被發現。」

    「所以現在該怎麼辦?」

    俞莊嵁興趣漸濃:「他想要的結果就是你被處理掉,所以你要是真那麼樂於奉獻……」

    「不行,」語氣極為堅定,經此一役她已經重新振作了精神,「我這條命是我爸好不容易換來的,再不濟也得盡力活著,尋死覓活的事我不做。」

    1

    季歸豫按掉手機里的鬧鐘,正想翻個身再睡一會兒,家門卻被猛然敲響。那拍門頻率有些急促,他被吵得怒火中燒,便起身大吼道:「陳辛覺,快開門!」照理說這時候陳辛覺必然已經起床,至少也應該在吃早飯了,但門卻依舊在不停地震響,也沒有人回答他暴躁的怒吼。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著即將爆發的敵意,不顧穿鞋就氣勢洶洶地衝出房間去開門。門外的人竟然是關宜同,她同樣滿臉不悅,門內外的怒意對沖,二人大眼瞪小眼。

    「陳辛覺人呢?」她掛著青黑的眼圈,粉底也脫了一大半,五金配飾執著地掛在耳朵上,看起來像宿醉的青春期小孩。

    「陳辛覺!」季歸豫頓時找到了起床氣的發泄對象,轉身走向陳辛覺的房間,直接推門而入。被子一絲不苟地疊在床頭,簡易書桌上堆著一大排書,空氣里有股樟腦味。東西好像都一如既往地整齊陳設著,就是住客不知去向。

    他又看了一眼時間,納悶道:「今天出門也太早了點,不應該啊……你給他打過電話了嗎?」

    「要是能聯繫上,我還需要跑上門來嗎?」她捋了一把奔波途中散亂掉的頭髮。

    「可能一大早出門了?你找他什麼事啊?」

    「昨晚上有一篇論文得交稿,我提醒過他的,這時候給我玩失蹤……對方催稿都快催瘋了。」

    「啊?他以前不是特別盡職盡責麼?這回什麼情況啊?」

    「我不知道,」她側身走進陳辛覺的房門觀察了一遭,「他昨晚上有沒有回來啊?」

    「這我還真不確定,我昨天回得挺晚,洗了澡就直接睡了。」

    關宜同徑直走進廁所,眯眼對著鏡子前的牙刷細看,表情逐漸由不滿轉換為憂慮:「季歸豫,你過來一下。」

    他跟著走進那狹窄的空間,默默把自己的刮鬍刀從陳辛覺的杯子裡拿出來:「怎麼了?」

    「牙刷和杯子都是乾的,要麼他起床不刷牙,要麼他根本沒回來。」

    他們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意識到問題所在——一個沒有社交生活且沒有閒錢的人,泰半不存在外宿的理由。

    這一推論尤其適用於陳辛覺。

    2

    一道看起來十分健康美味的義大利面在桌上騰騰冒著熱氣,介舒端正地坐在一旁,因宴請者還在前方勤快地開著水洗洗刷刷,她遲遲不好意思開席,兩條袖子在桌下接通,手指藏在運動衣里玩起了自我拉勾的無聊遊戲。

    俞莊嵁用掛在櫃門上的格紋手巾擦乾了手,才不緊不慢地坐下,拿起叉子卷了一小撮面。對面的人見他默許,也隨即開始往嘴裡送東西。碳水化合物本就能令人愉悅,更何況他手藝確實不錯,這同時令她懷疑:之前送來的那幾塊牛排根本是故意選用了不新鮮的食材,還故意沒好好放調味料,其用心之險惡可見一斑。

    「我們要在這裡住多久?你學校那邊沒事嗎?」她咽下一口面,小心探問。

    「我等會兒就走了。」

    介舒當即抬眼道:「你去哪裡?」

    「回家啊,被追殺的是你又不是我。」

    「那你就這麼走了,要是他們找過來呢?」

    俞莊嵁的臉色漸漸沉下:「至少我沒有直接把你扔在路邊,不是嗎?」

    那事件的殘餘泡沫蕩漾開來,介舒默默放下餐具,肩膀頹喪地向前小幅傾斜。

    「當時我沒得選,我爸本來想殺了你的,要是不那麼說,可能他就直接動手了。」

    「之後你找過我嗎。」明明是問句,話語裡卻沒有疑惑的情緒,答案似乎早已瞭然於胸。

    「我能怎麼辦?」

    俞莊嵁也不再進食,後靠在椅背上,視線越過介舒,遠眺著窗外漸漸明亮起來的藍色天空:「我一有空就坐在福利院的欄杆邊上,看著外面的陌生人來來往往,明明知道那樣很蠢,還是忍不住想去確認路過的每一張臉。」

    沒能沉住氣,魯莽地透露了自己的悽慘又卑微的過往,這事兒搞得他挺心煩的,因此,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介舒放下叉子,細長的金屬並不聽使喚,直接滾下桌面,砸到地板上,發出了沉悶的砸擊聲。她亂糟糟地掀開桌布,鑽到木桌底下想去撿它。桌布所籠罩出的一小片黑暗,像是突如其來出現在她眼前的安全空間,長久的疲憊無助與深重的懺情使她無法動彈。

    她仿佛能看到莊嵁日復一日地坐在同一個地方,落魄又絕望。

    只為了給她一個機會。

    第二十六章

    0

    桌板底下的人遲遲沒有動靜,俞莊嵁將椅子向後挪出半米,一把掀開了桌布。介舒就這麼錨在地板上半晌不動,眼皮子耷了,將下半張臉埋進陰影里,神色如外面密布的陰雲般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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