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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6:45:45 作者: 思弋
「你在找什麼?」季歸豫回頭問道。
「沒找什麼。」
季歸豫也懶得追問,揉著頭髮嘆氣:「唉,沒勁啊,請客的人不在,局也組不起來。」
「俞莊嵁不在家?」
「對啊,他的車位一直空著,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別的房子,」他按下電梯,「難得來上了一次課,買了碗面就又玩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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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漿般金黃色的陽光籠罩著車身,手背的灼熱使人想起沙灘上的啤酒和雜貨店售賣的冰沙。介舒在疾馳的車內神經緊繃,面朝玻璃窗,看著自己的臉飄浮在快速划過的廣闊綠地中。她總覺得某種陰霾正在趕來的路上,預兆十分明顯,有如火車進站前地面遠遠傳來的震動。
「我們去哪裡?」她只能通過途徑的指示牌判斷俞莊嵁在一路朝南開。
駕駛座上的人臉色鐵青地踩著油門,儀錶盤指針瘋狂地游移在右側:「你知道了又怎麼樣?」
「可以幫你看看路。」
「不需要。」俞莊嵁每次聽到她這種溫和順從的語氣就窩火。
空氣中殘餘著正午的餘熱,介舒在行進的車內很快又覺得昏昏欲睡。為了不讓自己在這種安危沒有著落的狀態下丟失意識,她開口問他要煙。
他不加遲疑,嚴詞拒絕:「不,會留下菸灰。」
介舒對著一塵不染的內飾默默嘆氣,向外扯了扯摩擦在擦傷處的領口:「你什麼時候開始有潔癖的?」
「不記得了。」
「你為什麼要騙俞叔?直接殺了我就沒這麼多麻煩了。」
「那太便宜你了。」
「剛才上車之前,你問我有沒有地方可以躲,那不就是要放我走的意思?」
「折磨你的方法又不止一種,」他調侃,「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毀掉你的生活,應該也很有意思。」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對我能有什麼影響?倒是俞叔他……為什麼要派人跟蹤你?你們關係不好?」
「他擔心我又被姓介的人害而已,他可是我爸,現在這世上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
她若有所思,緩緩道:「本來我覺得自己活得已經夠糟了,但你看起來過得更差。」
他聞言面露嘲諷,騰出左手轉了轉右手腕上的深棕色錶帶:「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作為一個父親,他未免也太不信任你了,」介舒扭頭看著窗外,留給他一個側影,「而且,你從小說謊的時候就會有些小動作。」
「你自以為是的語氣真可笑。」俞莊嵁向車門側身,細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
「你這輛車是逃命專用?」
「換車逃命的方法你不是很熟嗎?」
雙方都安靜了一陣,介舒合著眼低聲道:「我很餓,快要虛脫了。」
汽車停在了高速路口的加油站,介舒接了錢走進便利店拿了兩份午市三明治組合,走出店門時卻只看見空車留在原地,俞莊嵁不知去向。她感嘆:「心夠大的,真確定我不會逃跑了。」
她走過去試著拉了一回把手,立刻自嘲天真——車門理所當然地緊鎖著。
成群的烏鴉從附近的倉房屋頂一飛而起,喪氣的哀鳴塑料布般撕拉在低空。等到她倚靠著車門慢悠悠地吃完了一個三明治,俞莊嵁才重新出現,他神色如常,從盥洗室的方向快步走來,順便把油加滿。
車在背陰面停久了,皮革坐墊冰冰涼涼的,介舒坐下去時不由地牙齒輕顫。
「給你也買了一份,吃嗎?」
他低頭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食物,搖頭道:「不餓。」
她訕訕收回手,見俞莊嵁並無興致便不再多話,向後靠在座位上,目送紅日在遙遠的藍色群山頂端沉降,小睡了一覺。她本來沒有準備睡太久,可覺醒時窗外卻已然是一片黑暗。無星無月的冬夜,前燈在空寂的公路上破開一片昏亮,車像無聲緩行的游魚在深海獨自遷移。
俞莊嵁上身向前微傾,將夜路開得非常謹慎專注。
「你累嗎?換我來開吧?」介舒揉著眼睛小心詢問。
「不用,快到了。」
介舒突然發現身前和腳背上方的出風口正出著熱氣,正因如此,她穿著運動衫也沒有被凍醒。
馬不停蹄地開了幾個鐘頭,車子終於到達了海邊的一片平房度假區。交錯的昏暗光線中,彩色的尖頂木屋沿著海岸線以固定間隔整齊排列。只是這個季節的海蕭瑟至極,狂風肆意,頂著風阻推開車門的瞬間,介舒就被呼嘯的海風蓋住了聽覺。
俞莊嵁拍上車門,徑直從後備箱提出一個大手提包,揮手示意她跟上。
二人捂著口鼻傾斜身體穿行在木屋之間,最終一前一後停在了靠海的某間藏青色屋門前。俞莊嵁熟稔地抬手從門的上沿拿下一把鑰匙,轉開門鎖,黢黑的屋室內隨後亮起了昏黃燈光。介舒緊隨其後進屋,順手帶上了門,還仔細地確認了插銷。
面積不大,但廚房、壁爐、廁所、沙發、餐桌一應俱全,順著梯子能爬到半人高的開放式二層,從她的角度能看到那裡擺著一張床墊。不過這地方像是有一陣子無人涉足了,操作台上的瓷器蒙了一層薄灰,空氣里也隱隱能嗅到浮塵的氣味。
俞莊嵁手腳十分利索,眨眼功夫已經點上了壁爐里的柴火,火光立時忽閃著映亮了整間屋子。見介舒拘謹地停在門邊無謂搓手,他從口袋裡拿出煙盒拋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