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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6:45:45 作者: 思弋
她用體溫加熱著貼身衣物,眼睛盯著俞莊嵁嘴邊的火星。
「可以給我一支嗎?」
俞莊嵁從窗邊回過頭,吐出一縷白煙,皺著眉瞥向她,似乎對於她隨口提要求的行為十分不滿:「監獄裡這些東西都是要花錢買的,你拿什麼來換?」
「你想要什麼?」
他嗤笑著搖頭:「沒什麼是你有而我沒有的,所以你毫無籌碼。」
介舒抓著地毯的邊縫,輕嘆一聲:「那你的籌碼是什麼?」
「那太多了,」他語氣上揚而愉悅,「比如自由。」
介舒垂眼看著手腕上被手銬磨出的血痕,像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所以你沒有權利提要求。」他滿意地搖了搖頭,吸了一口煙。
菸草的味道鑽進她的鼻子,介舒深呼吸著,忽然開口道:「莊嵁,說自己快樂的人能快樂嗎?」
他的笑容微滯,很快又恢復自若神情,但那細微的表情變化在介舒眼裡顯眼而清晰。
「不如我告訴你個秘密,換一口煙?挺划算的。」她仰頭,神色鬆弛,眼中透出隱約期待。
「好啊,但得看你這秘密有沒有意思,」他揚了揚手裡的那半支煙,「最好快一點,這支煙快抽完了。」
介舒捲著地毯起身,朝他的方向走近,語氣平靜。
「我巴不得那個船長死,所以你殺了他,其實是幫我報了個仇。」
俞莊嵁冷著臉,以側面示她,煙尾在他指尖緘默燃燒。
「逃跑那天,我眼睜睜看著我爸莫名其妙斷了氣,被船長丟進海里。他泰然自若,還問我要不要吃花生米,這又讓我想起你還生死未卜。突然沒了爸爸,你又凶多吉少,我當時覺得一人苟活也沒什麼意思,所以就跳海了,他特別著急地把我救了起來。」
「我爸爸給我留了一筆錢,一上岸船長就帶我去領了出來,說是存在銀行里不方便逃命。」
「結果我一覺醒來,裝鈔票的那個手提袋就沒了。」
「不過他倒也算慈悲,還給我留了一萬塊……否則,我現在也不會在這裡了。」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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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宜同迅速穿上自己的衣服,回頭看了一眼被窩裡的褐發男人,動作輕巧地帶上了門。
通宵達旦買醉的酒鬼已經各自覓得了去處,城市布燈將光亮揮霍在黑夜的最後時刻,徹夜狂歡的痕跡招搖在紅磚牆的混亂塗鴉上。這座城市的公共運輸不存在於這個時間,代替車輪,她邁開步子,行色匆匆地穿過亮著紅燈的空蕩馬路。
回到自己的校內公寓,她抽了張卸妝濕巾,在深棕色眼線上拉扯而過,因為防水效果過於實在,那雙眼睛露出原貌時,周圍的皮膚也泛起了紅色。她閉著眼睛刷牙,洗澡,護膚,干發,隔壁的鬧鈴響起,她準時倒在中部彈簧凹陷的床墊上。
眼皮沉重而意識清醒,人類活動的動靜紛至沓來:頭上拖拉的腳步聲、左鄰廁所門的轉軸摩擦聲、右里燒水壺嘶吼般的轟鳴……她用被子蒙住腦袋,強行將翻湧的焦灼情緒拉扯成一條舒長的吐息。
「呼——」
她睜開眼對著百葉窗縫間透進的晨曦放空。
又開始了,她十分討厭的狀態——停滯。手頭的事情其實很多,比如工作室未完成的稿件、突然失聯的寫手、尚待完成的課題、被扣住的一筆錢、購物村的上新目錄……
但她現在什麼都不想去做。
與此同時,一些無足輕重但很煩人的瑣事站在那些待辦事項中間叫囂著——何如雎連續多日,每次都達到電影時長的單方面通話;陳辛覺昨晚發來的講價信息,這她懶得回復;昨晚約的蘇格蘭男人脫掉毛線帽之後露出的M形髮際線……她觸亮手機屏幕,側躺著揉了揉眼睛,打開相冊,翻過幾百張在奢侈品店裡掃的圖,最終點開了一條視頻。
斑馬線,擁擠的人群,陳辛覺的廢話,行走的俞莊嵁,還有那個臃腫素麵、神情麻木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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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窗明几淨,混著晨露的輕風流動在南北大開的玻璃門間,深秋林木的枯朽氣味傳堂而過。棕色沙發後的長桌上,泡沫漂浮的咖啡冒著熱氣,俞莊嵁腳跟著地來迴轉動著桌前的滑輪椅。
他的眼睛鎖定在巨大的曲面屏上,畫面里是昏暗的房間,窗簾中間劈下一條光束,正好照亮了灰絲絨沙發下捲起的地毯,以及晾在地上皺巴巴的外套。
天氣預報顯示這是最近幾周內唯一的晴天,但晝夜不分的無知囚犯卻還在睡懶覺。他喝了口咖啡,挪開眼,伏在桌前仔仔細細地卷了一支煙,卻沒急著抽。
「不如告訴你個秘密……換一口煙……挺划算……」他盯著煙紙喃喃道。
吐出的語句即刻被穿堂風吹散,他腦子裡又緊接著浮現出前夜那頭滴水的濕發。她淋透的衣服裹出寬—微寬—寬的身體輪廓,兩側肩膀被凍得聳起並顫抖,用一種破罐破摔並不懷好意的語氣,說了一些聽起來符合她本性的話。
不過,她去撿他扔在地上那小半截煙的樣子,讓他覺得很噁心。就像馬戲團里已然被馴化的動物,沒有反抗精神,沒有自我意識,喜怒哀樂都是獨幕表演,只為了換一把香蕉或避免被鞭打。
這令他的快感全無。
他點上煙,視線又回到屏幕上。
這時,那個黑色人影突然露出了調轉方向的沙發上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