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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6:45:45 作者: 思弋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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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國家的死刑犯被這樣的方式懲罰著。
沒有隱私,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
單獨關押,無書影紙筆,徹底切斷信息的輸入和輸出。
不提前宣告行刑時間,每一天都可能是生命的末日。
世上遙遠的另外一角,介舒亦困於如此桎梏中。
1
窗邊修長的深藍色身影離開之後,介舒坐在原地任由尖銳的耳鳴聲將自己的腦漿淹沒。
這間屋子昏暗而空曠,壁爐是裝飾,只亮著那盞小燈,僅有的幾件中洋混雜的家具透著歲月的詭異氣味,上方的佛像向她投來悲憫目光,她覺得自己仿佛置身於戰後被搬空了大半陳設的近代景點。
她摸了摸口袋,發現手機和錢包都已經不見,連接手銬與牆壁的鐵鏈粗而沉重,像是船錨,從鐵鏈的陳舊鏽痕來看,她應該不是第一個使用者。
被沉重的長鏈拖拽著在屋內遊蕩,她最遠能走到幾步開外簡陋的封閉衛生間,離另一側的窗戶有幾米之隔,莊嵁離開時鎖上的那扇厚重木門則更遠。
瓷池的水龍頭斷斷續續地滴著水,她湊過去轉動把手喝了幾口涼水,喉嚨間發熱的疼痛感才得以減輕。浴室外的薰香味濃郁,放眼便是恐怖的昏黑,沒有一處地方讓她感到心安。於是她打開浴室的排風扇,坐進浴缸里裹著自己的外套取暖。
陌生寂靜的陰森環境令她想要尖叫。只要她一閉上眼,就能看見被凍成冰棍的船長、昏迷不醒的父親、肅穆悚然的佛頭,以及莊嵁滿含深意的笑。
她的恐懼感來自夢境,也來自現實,這使她無處可去。
2
和無垠的冰涼黑暗拉鋸了一夜,直到次日熹微天光和密雨相伴而來,介舒才勉強入睡。朦朧間她聽見了門鎖的聲音,並因此迅速恢復了清醒。
然而當她走出浴室時,那扇門已經重新合上,房間中央的地上擺著一個木質托盤,紙盤配塑料刀叉,盤裡有一塊半熟的肉。她坐在托盤邊翻了翻滲血的肉,並沒有動嘴的打算,只是盯著那扇門,等待對方下一次出現。
窗外濃霧瀰漫,陰雨連綿,耳邊只有雨聲,她靜坐並試著從手銬中掙脫,無果。感到飢餓的時候,她就去浴室喝水,動作儘可能地快,生怕錯過開門的瞬間。
因沒有任何可供消遣的事,她體感時間過了非常久,但門卻遲遲沒有再次打開。直到天色又一次變暗,送餐的人都沒有出現。
菸癮悄然而至,介舒隱隱感到胸悶頭疼,注意力也變得分散。
當周遭漸漸陷入昏暗,燭形檯燈成為唯一的光源時,她飛奔著回到了浴缸,因為一整天沒有吃東西,她落座時頭暈目眩。那佛像令她發憷,她不得不找到一個看不見佛像的安全點。
面對如此漫長的日夜,她壓抑著內心的焦躁,在腦子裡列出了一些逃脫方案,比如用水龍頭磨開鐵鏈,用牙刷撬開手銬,抑或是想個辦法把手掌折斷,甚至是把手腕砍斷……都不太值當,場面不好看,更何況她也並無太多逃生欲望。
逃又能逃到哪裡去呢?關久了他可能也會覺得沒勁,早晚能熬完。她在停滯的空氣中昏昏欲睡。
3
第二天的白晝來得很不乾脆,風雨交加,一直到天大亮時都沒有新的菜送進來。介舒餓到沒有力氣思考,肉的血水已經凝固,但她還是把那塊噁心的東西吃掉了。
接著,她坐在原地等待門的下一次開啟。
古怪的是,這一次又偏偏挑在她上廁所的時候,門被打開並迅速地關上了。她衝出浴室時,托盤已經消失。她環視四周,並沒有發現肉眼可見的攝像頭,可能藏匿攝像頭的地點似乎只有那幾件家具或牆上的浮雕。
介舒仔細地將灰絲絨沙發的縫隙、檯燈、投影儀、壁爐和牆面搜索了個遍,仍找不到攝像頭的痕跡。在排除了其他可能後,她扭頭望向了那幅高處的佛像。視線與之相接的瞬間,她後脊倏然掠過寒意,那對黑漆漆的眼睛正自上而下盯著她,森然恐怖。
「莊嵁,何必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她的聲音在屋內迴響,像跌進水面的石頭,最終歸於寂靜。
4
溫度被雨季裹挾著直降下來。
到了第三天,雨水浸透了一切,飢餓感開始麻木,介舒漸漸陷入了抑鬱情緒。她將絲絨沙發轉了個向背對佛像,躺下抱著胳膊強迫自己睡覺。一方面,太久不抽菸,她產生了類似戒斷症狀,如此需要麻痹自己的情況下,她居然失眠了。另一方面,信息的隔絕比她想像中難熬。如果給她一份舊報紙,她至少能藉此消磨一些時間,可屋內沒有任何類似的物件。
除此之外,這個地方除了風雨聲和鳥叫聲什麼都捕捉不到。她很想聽見一些人為的聲音,哪怕是鄰居的腳步聲、汽車鳴笛聲,或陌生人發出的隨便什麼噪音。具體而言,要是能實現她一個願望,她希望角落的投影儀能播上幾集《雍正王朝》。
她的時間被鋪展開,壓扁拉長,沒有任何調味,每一秒都難熬至極,不過如果這是他想達到的效果,她可以接受。孤兒院的生活或許比這難熬得多,相較而言她沒什麼可抱怨。
只是這該死的天氣可真夠冷的。
5
第四天,介舒已經不確定自己前夜有沒有真正睡著,甚至不太能分辨自己此刻是醒是睡。她分明應當瑟瑟發抖、飢腸轆轆,可她什麼也感覺不到。絲絨沙發鬆軟而舒適,她就像被托在雲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