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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6:45:45 作者: 思弋
    關宜同揚了揚眉毛,靠著牆根就地坐下:「你家裡都那樣了,為什麼還跑到國外來讀書?」

    陳辛覺臉上的輕鬆神情逐漸消失,語氣生硬起來:「我沒有讀書的權利嗎?」

    「別對我擺臉,我跟你差不多,沒看不起你的意思。」

    他低頭望向關宜同腳上的名牌髒鞋,面部表情毫不掩飾內心譏諷。

    她注意到陳辛覺的視線,愛惜地拉緊鞋帶:「這可是我自食其力賺來的,每天起早貪黑,還得承擔各種風險成本,奢侈得堂堂正正。」

    他有些信服,但又無意多談自己的家庭狀況,猶豫片刻後說:「我拿的是全獎。」

    「那你畢業之後呢?家裡挺希望你回去的吧?」

    他避開她仰頭詢問的目光,望向不遠處走過斑馬線的一對棕皮膚母子,音量不高,卻很決然。

    「不,不回去。」

    「哇!」關宜同突然感嘆。

    陳辛覺冷眼轉向她:「有什麼值得驚訝的?」

    她卻已經舉起了手機,將攝像頭對準那條斑馬線:「我去,這必須得發給何如雎看。」

    他朝路面上搜索一圈,沒發現什麼異樣,依舊不解:「發給誰?你在幹嘛?」

    「你自己不會用眼睛看嗎?」她起身,舉著鏡頭一路往那個方向追了過去。

    陳辛覺無奈地跟在後面,窺見她的屏幕,才定位到通過馬路的密集人群里,有兩個人正並肩走著。

    並且,此二人他恰好都認識。

    而且,他認為此二人不該認識。

    出於好奇,他配合地成為了跟蹤者的一員。

    不難發現,女方的邁步路線一直在朝她右手邊的空地偏移,男方則自然地緊挨著脫軌的列車。

    又或者說,就像列車順著變軌失靈的鐵道行進,在那道歪斜的路徑上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一種相對靜止的狀態。

    1

    介舒習慣性地低著頭走路,在餘光里能看見莊嵁黑色風衣揚起的衣角,他的手臂離她很近,仿佛隨時都會碰上。

    她忍耐著,毫不掩飾自己避讓的動作,但他似乎並沒有因此收斂。

    「你不上學嗎?我要去上班了。」她在公交車站的廣告牌後面停步,說話的時候並不看對方。

    俞莊嵁反問:「你除了那餐廳還在哪兒上班?」

    介舒側過頭:「你怎麼知道餐廳出事了?」

    他沒有回答,坦然笑道:「你電話響了。」

    她接起手機,沉默地聽著那頭的通知,眼睛還在他臉上尋找答案,不多久,她的眼神意味深長起來。

    「我要去趟醫院。」

    「好,我陪你去啊。」

    介舒觀察著他的反應:「你不問我為什麼去醫院?」

    「無所謂啊。」

    「我工作那飯店的老闆受傷了。」

    他理了理衣領:「所以你準備去探病?還是去看護?」

    「不一定。」

    她繞到車站正面,仰頭看著交通路線,又聽到他問:「你幹嘛假裝很在意的樣子?」

    介舒沒有理他,手指隔著塑料板一路滑下站名表。

    俞莊嵁又說,話語間滿是愉悅:「你本來以為他死了,也不關心他屍體有沒有被找到,兇手是誰,就開開心心跑去逛公園了,不是嗎?明明就不在乎,現在為什麼還要去看他?」

    任他獨言,她摸出公交卡,探頭張望遠處開來的公車號碼。

    「你這是……沒同情心?還是說……你就是希望他死透了?」他笑眼看她。

    雙層巴士在站邊降下梯板,介舒自顧自刷卡上車,在一層車尾找到位置坐下。

    俞莊嵁沒有跟上來,安靜地站在原地,目送她離開。

    巴士啟動,介舒隔著玻璃看他黑色的身影從前端車窗滑到她旁邊又消失不見,異樣的隔世感油然而生。

    2

    介舒散步到急診室門口,找了個護士詢問洪懇的所在,很快就有警察過來向她調查情況。

    簡短的詢問過後,她才被帶到洪懇的病床。

    拉開隔斷簾,他正趴在床上難以動彈,聽見滑軌摩擦聲也只是小幅度轉了轉脖子。

    介舒走到他床頭,很有目的性地盯著他的臉看,不一會兒眼裡就有了淚光。

    一夜之間,他臉上充滿了藝術感——唇釘、鼻環、滿臉刺青。刺青的圖案是卡通男性生|殖器,以行為單位整齊排布,行間距固定,留白恰到好處,遠看只是鋪滿了青白條紋,近看才能分辨其圖案。

    洪懇此時明明是清醒的,卻閉著眼睛,一句話都不講,嘴唇翕動著倒抽涼氣,眉頭因身體的疼痛而擰緊。

    因面部大範圍覆蓋的紋身,介舒甚至看不出他的臉色如何。

    多麼滑稽的慘狀。

    她死死咬著下嘴唇內側,以防止自己笑出聲來。

    這時,她腦海中忽然出現剛才車窗外莊嵁臉上的笑容,如此真誠而病態,就像在含蓄預告,無聲詢問:「你喜歡嗎?」

    3

    何如雎用力按下屏幕上結束撥號的圓點,中斷了她收到視頻之後撥給俞莊嵁的第七個電話。

    室友正在餐桌邊自助染髮,肩膀上裹著黑色塑膠袋,長發被保鮮膜包裹在頭頂,發跡線邊緣和臉頰也暈開了紅色染髮劑,刺激的化學氣味鑽進何如雎鼻腔里,她脆弱的眼球被熏得又酸又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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