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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6:45:45 作者: 思弋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個背影,更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個人不可能是她。

    那個每天變著方法捉弄他,跑得比猴子還快的人,就算活到了今天,也不可能是這個樣子。

    時間過得太久,這兩年他做夢都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然而那天只看了這陌生人一眼,關於她的記憶就奔涌而來,像曠野上的星一樣清晰又密集。

    4

    「哎,小四眼,醒醒,起來陪我玩。」

    半夢半醒間,莊嵁被人打了一巴掌,不是玩笑的輕撫,是結實響亮「啪」的一掌。

    「你怎麼又來了?」

    「那得問你爸,為什麼又讓我爸加班,他一加班我就沒地方去了。」

    莊嵁揉著眼睛坐起來,在床頭柜上摸了半天也沒找到他的眼鏡,模模糊糊看見那女孩盤腿坐在他乾淨的被單上,連鞋子都沒脫。

    「幫我找找眼鏡。」

    「你說這個啊?」她轉過頭,鼻樑上架著他藍色的掛繩眼鏡。

    「給我。」他朝她張開手心。

    「叫聲姐姐我就給你。」

    「不。」

    「那我們來玩貓捉老鼠,逮到我,我就還給你。」

    又是這個無聊且沒有盡頭的遊戲,他嘆了口氣,先裝作不想玩,見她一時放鬆警惕,立刻伸手往她臉上猛地一抓。

    眼鏡是抓下來了,但也撓到了她的臉,熱乎乎的,像剛出爐的白面饅頭一樣軟。

    「哇——」她突然用手捧著臉抽泣起來,頭髮披散在腦袋兩邊,聲音要多悽慘有多悽慘,「我要毀容了!」

    莊嵁慌了神,戴上眼鏡,不自覺地跪坐在床墊上:「給我看一下,好像沒那麼嚴重……」

    她聞言遮遮掩掩地抬起頭。

    透過鏡片,陽光里的飛絮、衣領的編織紋路和她褐色的頭髮絲清晰可見。

    他聚精會神地等著那雙比他的大了一圈的手一點點挪開,先是眉毛,再是眼窩,繼而是睫毛。

    她閉著眼睛,眼尾有一小道粉色的疤,是去年在農家樂時,他們揮舞著螃蟹鬥毆留下的。

    下一刻,莊嵁便意識到自己又上當了。

    她睜眼和伸手的動作同時進行,眼裡壓根沒有一滴淚。

    在他身體跟上腦子之前,眼前已然再次陷入了模糊。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身影一溜煙跑出了房門,遠遠能聽見她慌裡慌張衝下樓梯的動靜。

    莊嵁走下床,在床頭櫃裡找到備用眼鏡,才慢吞吞地走下樓。

    他暫時還追不上她,畢竟她多吃了五年的飯,不過等他再長几年,勝負就難說了。

    話說回來,這是她一個初中生應該玩的遊戲嗎?

    他趴在扶手上向下看了一眼,她正從一樓探出頭,朝他做了個很醜的鬼臉。

    「來啊小四眼。」

    「不玩了,我還有一副眼鏡。」他的步子故意邁得很慢,意在營造一種與世無爭的悠然。

    等到了最後那段樓梯再突然加速,殺她個猝不及防,說不定就能追上她。

    莊嵁按捺著預判勝利的激動,一級級地往下走。

    走了很久很久,也沒走到他內心的起跑線。

    他疑惑地環視四周,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努力下台階,抬起頭,他依舊在二三樓之間。

    再一看下面的扶手,她的手還在飛快地一圈圈向下,下到那深不見底的地方。

    第四章

    0

    「請出示你的BRP。」門口的安保帶著俄羅斯口音,身材魁梧,西裝革履。

    陳辛覺從沒進過酒吧,手雖然開始在包里摸索,心裡還是不自覺生出退意。

    他透過保安肩側朝里看了一眼,有幾條彩色燈光晃過簾縫,依稀能看見裡面擁擠的人影。

    對方接過卡,視線在真人與卡片之間反覆來回,似乎對這亞洲人稚嫩的臉與年紀感到懷疑。

    陳辛覺揉揉鼻尖,收回卡,面前隨即讓開了一條路。

    月底就是萬聖節,娛樂場所已經開始預熱,天花板上掛滿了蜘蛛網和南瓜燈,服務生也戴著骷髏或吸血鬼面具,冷氣打得極強,空氣里是薄荷味,他胳膊上立時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肩膀突然被一隻手搭上,陳辛覺下意識閃避著回頭,來人是季歸豫。

    聲音湊到耳邊,在喧鬧的音樂里撕開一條縫:「借錢的事我跟他提過了,一會兒你就先跟著玩,出去抽菸的時候再講具體的。」

    「我不想玩,能不能直接把事情談了?」

    季歸豫料到他想跑,笑道:「利息都給你降得這麼低了,懂點事行嗎?」說著鬆開手,在他後背拍了兩下,「知道你借錢是為了要緊事,但也不差這一會兒吧?」

    陳辛覺跟著季歸豫穿過人潮,在吧檯轉角看見正和幾個老外聊笑的俞莊嵁。

    「喝什麼?」

    這是俞莊嵁對陳辛覺說的第一句話。

    1

    遠處的高樓埋進夜霧裡,凌晨的街道依舊繁華,快餐店和酒吧門口排著長隊。

    介舒插著口袋走在牛津路上,耳機里正播到Cannons的《kiss me》。

    她一點也不餓,聞到油炸味甚至有點打噁心,但還是照例走進了快餐店的隊伍。

    路燈下的流浪漢鑽在黑色睡袋裡,屁股底下墊著紙板,邊上放了個髒兮兮的Costa咖啡杯,裡面只有幾個硬幣。這人她見過好幾回了,這是他的常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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