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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5:54:57 作者: 柏楊以南
可是他當過人,也曾有血有肉,也曾有七情六慾。這是一種反哺,猶如人類形態的他對白瑞雪的情緒延續到木頭人身上。
他嘴角向下,悄悄離開了。
緊接著,他發現徐翠翠提走了他的食物,這才一棒子驚醒,哦,他出來只不過為了填飽白瑞雪的肚子,一覺醒來,白瑞雪肯定會摸著肚子說餓。
孟忍思考過,自己與白瑞雪的關係。
後來得出結論,白瑞雪是縮在巢穴中,姿態可憐,眼神茫然的雛鳥。沒有豐厚的羽毛,沒有強壯的翅膀,連進食捕獵的喙都嫩黃柔軟,外界對他是危險的,他是獵物,不能走出溫暖的巢穴,只能倚靠保護者。
而他給雛鳥帶來食物,是哺育關係。
當徐翠翠將一袋子食物放在食堂桌上,上樓離開時,孟忍跳上桌,拉著塑膠袋返回三樓辦公室。看著沉睡的白瑞雪,他再次點頭,哺育關係。
沒有他,他就要餓死啦!
孟忍洋洋得意地點頭,自顧自忽略還能給白瑞雪食物的白豐年。
第97章 這一隻怪物
徐翠翠曾經劃開白瑞雪的肌膚, 想看看他死而復生的皮囊下是何物。
臨走前,她抹掉自己的痕跡, 連那扇門的開合都保持原先的一掌距離。孟忍沒有發現異樣, 只是跳上白瑞雪的胸腹,準備休眠時,察覺他的面龐更加蒼白。
他伸出鈍鈍的木頭手指, 戳了戳男孩的側臉。一按下去, 立馬回彈,是年輕的肌膚。
無論何種方式, 都不能使男孩清醒。
孟忍想到四樓那場戲的雙方主角,雙方碰面前有沒有人進過三樓?
這是他的失策, 離開前不曾關門,想不到有活人能在夜間保持清醒。
他在白瑞雪身上蹦了蹦,而後躺下去,雙手交疊置在腦後。不想了, 想得太多只會庸人自擾,船到橋頭自然直。
徐翠翠前一次去六樓,腥臭的血氣和沉重的腳步聲, 唬得她匆匆掉頭,狼狽而逃。
這一次, 再沒有人阻擋她前進。
她看著腳下的血滴, 已然凝固,呈紅褐色。到五樓,血液有分叉,一端蔓延到門口。
五六樓的車間不同於二三四樓, 沒有乾淨透明的玻璃門, 只有一扇捲簾門。此刻這扇捲簾門只卷了一半, 尷尬停在半空中。
裡面很亮。沒有停電,趨於人的向光性,自然把所有的燈都開啟了。
徐翠翠靜靜站在門口,她半垂著腦袋,盯著流到門口的血液。
很髒,很臭。
捲簾門的位置卡得很好,進出需要彎腰。從她的角度自然不能窺得裡面全貌,只是有一隻手映入眼帘,手的主人想必躺在地上,這隻手泡在血泊中,掌心朝上,五根手指自然彎曲,它顏色死白,血液不流通,神經壞死了,像一截木頭。
她看著那隻青白的手,下意識吸氣,然後發現自己的鼻子壞了,失去它應有的功能,聞不到腥氣了。
她轉身就走。屠夫屠多了豬狗,也聞不到自己身上的腥氣。
她不是那個屠夫,卻感覺自己沒什麼兩樣。她心中所想,一一披露她冷漠的心,無人知道她是買家,屠夫殺狗,她買狗。就這樣,沒什麼不同,都是劊子手。
她的可惜、不忍、同情,只是趨於一隻魚餌。她想用魚餌引魚上岸,而王照將一罐子魚餌掀翻踩扁踏成灰燼。
她不是為生命的逝去可惜,是為自己的利益可惜。
踏上階梯的腳步變得輕微,像是不忍驚擾亡靈。徐翠翠盯著階梯上的血液,一步步走上樓。走到盡頭,她抬起頭,眼睛陡然瞪圓——
血泊里飄著漆黑的頭髮,青白的皮屑,和一個人。
他蜷縮著,看不清他的五官。
似乎很痛,脊背輕微地顫抖。
徐翠翠怔怔地,有些恍惚,怎麼會有一個活人?怎麼沒有一個死人?
她的目光緩慢徘徊,一寸寸瀏覽,那些或長或短或直或卷或黑或褐的頭髮,那些鞋襪領帶頭繩牛仔褲針織衫連衣裙,那些頭皮指甲碎骨頭眼珠牙齒……徐翠翠心中漸漸發寒。
那一刻,她明白過來——這個人,不,他不是人,那是她心心念念找不到的怪物!
「嘶——呃——」他在□□,肚子好痛,吃了不該吃的,得到了懲罰。
忽然,他察覺到一小片陰影落在頭上,呆呆地仰起臉,他看到一個雙手背在身後,臉上面無表情的女人。
「我知道了,」他聽到她說:「你肚子痛。」
他緊緊捂著肚子,楞楞地點頭。
「我又知道了,」他聽到她說:「你吃了不該吃的食物。」
他下意識點頭,連續切換身體形態,意識不斷轉換,讓這個外表年輕的男人神智有些不清醒。
徐翠翠俯視青年,他很年輕,有點青澀,唇上和下巴冒出一點鬍鬚。她記得這個人,剛大學畢業,是今年新招進來的實習生,還沒有被社會打擊過,朝氣蓬勃,幹勁十足,加班到晚上都很願意。老同事推給他工作,他以為是磨礪是看重。整天一副笑呵呵的樣子。
如今他半伏在血泊中,抬起的一張臉眼神十分茫然,似乎分不清此刻境地。
徐翠翠背著光,眼神顯得深邃。
他看了看她,腹部一波一波的陣痛打斷了他,他抽了一口氣,眼睛眨了幾下。而後,他的餘光瞥到她高高揚起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