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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5:54:57 作者: 柏楊以南
她倏地張開雙眼,迸發的冷光仿佛從未有過模糊的昏睡。
她坐起來, 低下頭。
雙手張開蜷握, 機械地重複動作,雙手握住實體的觸感不知何時消失了。
——那罐白霧不見了。
抬起頭, 目之所及,皆無蹤影。
四周吵吵鬧鬧, 醒來的人都在戰戰兢兢拍醒其他人,成功喚醒一人,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張可怖的皮, 便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徐翠翠怔怔坐在原地,她的目光有些茫然,漸漸地, 茫然褪去,鋒利感撲面而來, 朝著每一張人臉用力割去。
每個人都醒了過來, 他們忍不住歡喜,沒有人死去。
有人在喊:「昨晚沒有死人!沒有死人!!」
徐翠翠的目光掠過這個人,定在玻璃門口,那裡站著一個男人, 腿很長, 留著寸頭, 他臉上看不出情緒,往日藏著燦爛旭日的眼瞳烏黑得沉不進底。
他的異樣彰顯得淋漓盡致,不作掩藏,徐翠翠忍不住盯著他。
白豐年昨晚跑了出去,去找一個人。
他的神情在告訴徐翠翠,他要找的人已經死了。
徐翠翠走到他身邊問:「他死了?」
白豐年沒有看她,他的目光穿過徐翠翠,視她為無物。他烏黑的眼珠一轉,已經在人群里環視一圈,徐翠翠猜他在找秦風,他們總是形影不離,確切來說,是白豐年纏著秦風,他就像一根急需養分的藤蔓纏在一棵大樹身上。
秦風不在這裡,昨晚白豐年出去不久,秦風也追了出去。看來,他們並沒有匯合。
徐翠翠聽到自己冷靜的聲音:「你不說,那我們只能慢慢找。總要知道他的死法,是被吃干抹淨,還是剩下一張皮……這關係到人群中是否還藏著另一隻怪物。」
說到一半,他忽然側過頭,一隻眼睛盯著徐翠翠,她描寫那名男孩的死法讓他感到惱怒,但她沒有關心,只在一瞬間的停頓,繼續說完。
時間不多。她感到時間不多。名為急迫的情緒正在壓迫她的心臟,她的冷靜岌岌可危,只剩一張空蕩的皮囊,上面描繪著冷靜的表情。
她根本不想浪費時間看那名男孩的死狀,與其關心他,不如關心那罐白霧為何消失不見了。要麼是同類拯救了它們,要麼是夜間有人在行動。
白豐年盯了徐翠翠一會兒。
「他正在睡覺,別打擾他。」
他終於說話了,聲帶遭人暗算似的,艱澀又難聽。徐翠翠明白了他的潛意思,奇怪,不過是一個認識幾天的男孩,有那麼難過嗎?
她忍不住,目光滑到男孩的真正血親身上。那名胖乎乎的婦女正關切看著另一名男孩,那是她弟弟鄭富。不得不說,他們真像,眉眼好像是同一個模具捏出來的。
當徐翠翠回神時,白豐年已經走了。他簡直像一條虛幻的影子,走得無聲無息。
鄭富捂著肚子,說餓了。
鄭晶晶呼叫廚師長。廚師長抽出皺巴巴的帽子,皺巴巴地說:「早飯就不吃了吧。」未盡之言,誰都清楚,食物不多。
隨著這句話,大家的意志更消磨了。
徐翠翠看著「圍牆」內的人,大家都志同道合地窩在同一地方,像一窩剛破殼的雛鳥,等待鳥媽媽的哺餵。再沒有人願意走出去,一廂情願認為,原地不動才是安全的。
一時的安全又能持續多久?
不知為何,她心中湧出來一股惡念,她期待彈盡糧絕時的那場混亂。
徐翠翠推開玻璃門走了。
她想去尋找昨晚點名時不見的另一人,對方憑什麼脫開人群?
她很好奇,對方有什麼倚仗?
身後有腳步聲,她沒有回頭,心裡判斷這輕靈的腳步聲屬於一位年輕女孩。一隻手拍在她肩上,她這才佯裝遲鈍地回頭,看到一張清秀的臉蛋,張月的眼睛明亮而濕潤,像一汪森林深處的無人問津、只有小鹿路過的泉眼。
「你要去哪裡?」她笑意盈盈地問:「我可以跟你一起嗎?」
又來了,那種想要放肆大哭一場的衝動。
徐翠翠迅速回頭,微擰著眉,一副不想看到張月的煩惱模樣,語速飛快道:「隨你。」
脫離群眾的女人姓楊,這是張月告訴徐翠翠的。
正當她們尋找楊女士時,楊女士正趕去四樓,氣勢洶洶,捉姦模樣。一覺醒來,她臉上沒有任何束縛,安全感也隨之消失。
一定是有人醒來後,趁機摸走了防毒面具。太可惡!
三人在樓梯間目光相撞。
猝不及防,楊女士作出下意識的舉動。
徐翠翠看到了她臉上的心虛,她躲閃的目光,和她的後退一步。
她藏著不可告人的事。
「楊姐。」張月喊道,她眼神示意,對方就是昨晚不見的楊女士。
「你得到了什麼?」徐翠翠審視道。
她故意說得含糊,這句話可以是「你得到什麼東西?」也可以是「你得到什麼線索?」,端看對方隱瞞了什麼。
楊女士目光一顫。
她知道什麼?
專門來尋我的?
楊女士心裡閃過很多念頭,獨占一張好用的防毒面具被他人知曉的話,別人會如何指責她,如何看待她?說她自私、不講義氣、不管別人死活?
她是要面子的人,僅僅只是幻想一些閒言碎語,就讓她難受得仿佛背上有數不清的螞蟻在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