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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5:54:57 作者: 柏楊以南
    鄭富泄氣道:「你真奇怪。」

    「孟忍也奇怪。」他的目光划過地毯上的木頭腦袋,「他是第一個變成木頭人的,真可怕!」

    鄭富不是一個奇怪的人,所以他走了。

    白瑞雪不知「奇怪」算褒義詞還是貶義詞,他不在乎鄭富,他的言語對他不能產生影響。

    其實……孟忍也不應該是他在乎的人。

    他凝視那兩隻綠色的玻璃眼。窗簾拉開著,外面的霧比雲層還厚,不知太陽有沒有升起來。微微的天光穿透玻璃窗,帶著玻璃本身的藍色。辦公桌上亮著一盞檯燈,橘黃色的光芒,因前天晚上睡覺白光太刺眼,換成適合入眠的光,這盞燈忘了關。

    藍汪汪的光,橘黃色的光,冷暖交織,在綠色眼眸里交匯。

    只是認識了兩天,孟忍不應該是他在乎的人。

    好奇怪。

    相依為命的媽媽,他卻對她沒那麼在乎。

    而萍水相逢的孟忍和白豐年,不想承認,確有幾分在意的。

    他仰著臉,閉上眼,回憶著十幾年的記憶。

    媽媽笑著對他說生日快樂,她的眼底映著燭光,暖色的光芒是流動的。

    ——沒有感覺。

    媽媽在削水果,一不小心,刀刃偏斜,削掉一片薄薄的肉,血迫不及待竄出來,血流不止。

    ——沒有感覺。

    爸爸和媽媽在客廳吵架,隔著房門,他們的聲音依舊狂躁不安。「啪!」誰率先動手摔了東西,接著是一道撕心裂肺的吶喊:「我們離婚!!!」

    ——沒有感覺。

    ……

    白瑞雪睜開眼,輕輕撫上左心房。這顆心突然躁動,竄至東,竄至西,像海中的游魚,十分不安定。

    他站起來,急切地來回走動。

    為什麼?為什麼我一點也不愛她?!!

    找不到答案,他迷失了方向,像一隻被人拔去翅膀的蜜蜂,在迷宮裡爬來爬去,他找不到出口。

    這顆心跳來跳去,急需一個發泄的地方

    他突然有一種衝動!

    一雙綠色玻璃眼靜靜睨著他。

    「啪——」

    他打開窗。

    這裡的辦公室也被人糊了漿糊,開合有一瞬間的卡頓。

    他一隻手捂著口鼻,一隻手伸了出去,在濃密的霧中穿行,撥來撥去。霧像水,一刻攪散了,下一刻便復原了。

    外面的空氣多麼清醒。

    但也危險。

    儘管捂著口鼻,白瑞雪還是感到絲絲暈眩。

    他找到發泄口,心就安定了下來。大腦冷靜了,利落關上窗。眩暈漸漸散去。

    剛剛的開窗,仿佛有一道結界,霧沒有趁機衝進來。潔白的手臂沒有啃咬的痕跡,是霧中的東西休眠了,還是真受到某些規則的限制?

    這是個機會。

    白瑞雪找到一隻玻璃瓶,裡面裝滿星星糖果,他把糖果全都倒出來,有一顆糖從桌上潛逃,跳到地毯上,又跳起來,落在木頭人身軀上。

    白瑞雪看著那顆糖,輕輕說:「你看,我要把你的糖據為己有了,你也不能跳起來打我。」

    一雙綠色玻璃眼靜靜看著他。

    木頭人的眼睛被打磨成一個圓,沒有瞳仁,無論在哪個方向,都幻覺它正看著他。

    白瑞雪不說話了。

    他在辦公桌的抽屜里找到一塊手帕,咖啡色的格子樣式,他判斷手帕屬於孟忍的叔叔,也就是這間辦公室的真正主人,同時也是這間製衣廠公司的大老闆。

    太短了。他看著手帕想。

    接下來,他要打開窗,裝上滿滿一罐子的白霧。由於小怪物只出現在夜間,他要留著這罐白霧等到夜間觀察。

    為了避免昏厥,他需要東西捂住口鼻。這塊手帕顯然不是上上之選,至少它不能系起來,解放他的雙手。

    於是,他把手帕放回原位,目光落在木頭人的衣服上。

    木頭人的衣服不知被誰脫了,白瑞雪將木頭人的腦袋帶上來時,也將衣服帶上來了。

    他撿起那件衣服,包裹住下半張臉,長袖在腦後打了一個結。衣服沒有異味,按理說,兩天沒有換洗衣服,出了汗,衣服上會有異味。但出乎意料,並沒有,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木質清香。

    這也是一個疑點。孟忍變身木頭人最多一夜時間,難道汗味就這麼理所當然轉化成木頭味了?暫且先放下關於衣服味道的疑點。

    現在,他可以放心打開窗了。

    左手拿蓋子,右手拿罐子,像捕捉螢火蟲一般,趁它們不注意,用力合住蓋子和罐子。

    白瑞雪捕捉到一罐潔白的霧。

    他關上窗,打量這罐霧,它簡直像街邊賣的棉花糖,因為顧客的要求,老闆只好把蓬鬆的棉花糖盡力塞到罐子裡,它擠壓得滿滿當當,沒有留下一絲空隙。

    現在觀察不出什麼,就是一罐純正的白霧。他預備將它放在辦公桌上,一轉身,白瑞雪睜大了眼睛。

    ——木偶人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而是它變小了。

    白瑞雪快速走過去,蹲下身,撿起散落在地毯上的木頭零件。它的木頭腦袋現在只有大拇指那麼寬了。

    如果將木頭零件組裝起來,那就是一個小巧玲瓏的床頭擺件,或是一個掛在書包上的掛件。

    它為什麼會變小?

    它還沒有喪失生命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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