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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5:54:57 作者: 柏楊以南
    但是人群也不一定安全,況且咬牙一想,若木頭人真是孟忍,要講點義氣,好歹送他一程。

    ***

    「怎麼樣?」薑餅撥開人群,硬是殺進包圍圈,眼神驚惶瞪著躺在地上無知無覺的男人。「他怎麼樣了?」

    跟薑餅不熟的人,以為她跟他交情莫逆。

    她的目光仿佛在說,他死了,我也不要活了。

    對面站著一位黑色大波浪的成熟女人,幾日不能好好清洗自身,她的頭髮已多了一道油光。馮贈冰冷的目光正審視著薑餅。

    她感到薑餅變了。

    她也知道,受傷昏迷不醒的男人跟薑餅並不相識。

    而薑餅也不是一個好心人,沒有利益相關時,她的善意少得可伶。

    有人解開男人的衣服,發現他麥色胸膛上有一大塊淤青,青到發紫,邊緣紫到發黑。他正在緩慢呼吸,胸膛小幅度地起伏,隨著一起一伏,他的眉頭皺得越緊,臉上遍布痛苦的神色。他連呼吸都是痛的。

    他胸膛有一塊地方凹陷了。

    「好像是斷了肋骨,不知斷了幾根。這裡也沒有醫生,如果肋骨穿刺肺部怎麼辦?」

    徐翠翠蹲在男人身邊,她端詳著他胸膛受傷的痕跡,「好像是尾巴的形狀,一端粗一端細。」

    張月皺眉道:「是不是不能移動他呀?免得傷更嚴重了。」

    「這是當然的。最好不要移動他。」

    大家神情悲哀,沒有醫療手段,要怎麼醫治他?仿佛回到荒古時代,傷口感染都能殺死人。最後的結局逃不了一死。

    薑餅焦急喊:「有沒有藥啊?有沒有藥啊?」

    她傷害了被規則保護的人,如果男人死了,她也會死的。

    她不想死!

    「我那裡只有感冒科靈。」

    「我工位上有止痛藥!我這就去拿!誰來陪我?」

    徐翠翠聽到熟悉的聲音,轉過頭,自下而上盯著薑餅,見她神情不作偽,詫異道:「你們是什麼關係?這麼緊張他?」

    「啊?」薑餅本來就急得滿頭大汗,被徐翠翠盯著,鼻頭都濕了。她很快反過來攻擊徐翠翠,道德指責:「這是一條人命!就算我跟他不熟又怎樣?難道要像你這般冷血?!」

    馮贈抱臂,眯眼打量薑餅恐慌的神情,那模樣,仿佛躺在地上的是她相依為命的兒子。不,描述不太準確,薑餅的恐懼一半針對男人,一半針對自己。

    她想不通,什麼情況下,薑餅會將男人可能死去的恐懼轉移到自己身上。

    因為薑餅的話,周圍人都用指責的目光看著徐翠翠。在他們看來,薑餅的關心沒有錯,不該接受徐翠翠的詰問。

    徐翠翠面無表情,轉頭打量被撞擊掉下來的桌椅,「圍牆」塌了一段。

    「因為某些原因,他被大怪物一尾巴抽飛了……這樣都沒被吃掉,果然受到了什麼限制。」徐翠翠問:「一共死了幾個人?」

    秦風和白豐年正將沒醒的人喚醒,不過這般喧譁,能醒來的人都醒了,沒醒的人大概率死了。

    秦風剛觸碰一個人,他便漏氣了,只剩下一張薄薄的人皮。這讓旁邊的鄭晶晶嚇得不住安撫過於激盪的心臟。

    「死了四個人,還有……」秦風目光一掃,低喃:「剛才還有一個木頭人,套著衣服,也可能是受害者,不知怎麼就變成木頭了。」

    「那個,」鄭晶晶舉起手,「我孩子和小富剛剛收走了那些木頭。」

    白瑞雪和鄭富抱走木頭肢塊時,鄭晶晶喊住他們,語氣驚慌,「不要亂走!」

    白瑞雪回過頭,認真地說:「沒有亂走,等一下鄭富就會過來陪您。」

    她一怔,止不住心虛,想說說眼緣的道理,白瑞雪卻已背對著她。他胃口向來小,飯吃得少,人就長得慢,肩背單薄,向上延伸出一節纖細的脖頸,白白的,仿佛是沒長成的藕。

    她怔怔望著他的背影。

    「什麼叫我會陪她?沒道理。你才是她兒子。」

    樓梯上,鄭富抱著重重的木頭身軀,兩條斷開的木頭胳膊放在上面,兩條將斷不斷的腿在半空中微微搖晃。

    「她比較喜歡你。其實,我無所謂。」

    白瑞雪掀了衣服,兜起木頭碎片,另外還兜著一個木頭腦袋,左邊肩膀掛著孟忍的衣服。

    木頭腦袋上兩隻玻璃眼晶亮晶亮,好像還活著。

    鄭富回頭,對上兩隻眼睛,感到一股邪氣,它盯著他似的,不由打了一個哆嗦。趕快轉回頭。

    「你要怎麼對付它?」

    「對付?」

    「如果……如果這是孟忍。他這樣算什麼?死了嗎?我們要不要把它燒了?」

    「……不燒。」

    三樓的辦公室很安靜。

    真皮沙發上的兩隻黃色玩偶,肩靠肩,面朝大門,它們看著兩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或微笑或驚訝。

    白瑞雪跪坐在地毯上,捲起的衣擺放下,木頭腦袋咕嚕咕嚕滾下去。他拍著衣服上的木頭碎屑。

    鄭富放下木頭身軀,聽到他說:「你走吧。」

    「你不走,一個人待在這裡?」

    「是的。」

    「你不害怕?」

    「沒什麼可怕的。」

    鄭富白淨的麵皮寫滿困惑,他看著白瑞雪,近乎審視。

    他的目光似乎沒有威赫力,膚白美麗的少年不為所動,他垂著眼,烏黑的眼睫靜靜保持一個弧度。他正觀察木偶人身軀上的傷口,有爪印劃痕,入木三分。他輕輕撫摸這些怪物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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