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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5:54:57 作者: 柏楊以南
    過了一會兒,他慢慢說:

    「我的生活也只有你。」

    「你弟弟?你外婆?」

    白豐年輕輕笑了出來:「他們的世界不僅僅只有我,就算我不在了,他們的悲傷也很有限。可能過了幾年,就能把我忘了。」

    秦風的腳心始終是涼的,白豐年繼續揉搓,企圖把自己的溫暖渡給他。

    他繼續說:「我動過一個邪惡的念頭。假如你要從我身邊逃走,我便將你製成標本或者泡在福馬林中……這樣,你還是在我身邊。」

    他一字一字地述說,仿佛在開一場批/斗大會,批/斗的對象正是自己,然後引頸受戮,等著秦風的批判。

    秦風只是伸出兩根手指,捻了捻他的睫毛,嘿,精準地抓住了。

    然後他說:「那真是辛苦你了。想一想,製成標本是那麼繁瑣的程序,是一個龐大的工程。」

    他們很默契地避開那個假秦風。白豐年也猶疑過:

    他真的死了?

    他死在哪裡了?

    他的屍體為什麼消失了?

    後來,白瑞雪不知從哪裡弄出的屍體擺在兩人眼前時,白豐年說的制標本、泡福馬林都沒有實現。

    想像與現實終究差了一等,嘴上說說與立即行動,完全不是一回事。

    當秦風見到自己一桶的屍體後,恍然大悟,用一副現在才想起來的語氣說:「我都快忘了,自己死得那麼碎。昨晚沒來及反駁你,碎成這樣是不好做什麼標本的。」

    白瑞雪立馬舉手:「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標本,但我可以做成人偶!」

    他用水潤的眼睛盯著白豐年:「哥哥,人偶很聽話的!外婆也只是偶爾不聽話。」

    白豐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白瑞雪完全忘記了白豐年記憶不全的事。白瑞雪記得自己跟哥哥交代過外婆和自己和老家山村的事,但如今的白豐年完全不知情呀!

    在哥哥漸漸嚴厲的目光中,白瑞雪又一次述說。

    白豐年眼裡漫出了心疼。

    秦風則充滿了失落與羨慕,這是第二次聽到白瑞雪的經歷,也是第二次羨慕。白瑞雪更特殊,更受祂寵愛。

    他嘆氣道:「你真是神明寵愛的孩子。」

    「……」

    白豐年的眼淚本來嘩啦啦地流,聽到這話,驚訝得打了一個哭嗝。

    「秦哥,你……有信仰了?」

    「來,回房。我跟你詳細說一說。」

    白瑞雪:「……」

    他茫然地眨眨眼,房門在他眼前閉攏,他仍盯著,仿佛可以穿過門板看到秦風。不是錯覺,忽然就有一道同源的氣息降臨到秦哥身上。

    神明?信仰?

    十多天過去,白瑞雪終於要上學了。

    初高中的學校,開學時間都差不多。小區里做家長的人都忙碌起來。

    秦風還沒有找到工作,不過,他也很忙。

    他一邊聽著電視聲音,一邊專心手中的木雕刻工作——他正在雕刻他心中的神明。

    白瑞雪路過,看了一眼。報廢好幾塊木料後,秦風的技藝熟練許多,也精巧許多。已雕出了一個腦袋,臉部是平面的,沒有五官。

    白瑞雪點評:「像清潔工。」

    秦風嚇得一激靈,身軀透明了許多。

    「小孩子別胡說,這是神!」

    白瑞雪哦了一聲,忽然聽到秦風一聲嘆息,「你哥說尊重我的信仰。」

    這不是很好?

    沒有把白豐年發展成第二個信徒,秦風無奈道:「他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自然第一好事想到他——」

    白瑞雪拒絕再聽下去,這個奇奇怪怪的秦風比不上人偶秦風。

    他去廚房洗了一串葡萄。然後坐在沙發上打遊戲。

    電視劇集《迷霧》已到結局,秦風伸著懶腰說:「明天是報名的日子?該給你置辦生活物品了。初中也住宿嗎?」

    白瑞雪點點頭。

    「在哪裡讀的?」

    「鎮上。」

    「什麼鎮?」秦風沒有去過白豐年的故鄉,也很少聽他提起。

    「安溪鎮。」

    「安息……鎮?」

    他看著白瑞雪,白瑞雪也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秦風拿了一顆葡萄吃,皮認真地剝,籽也認真地吐。味同嚼蠟,沒有一點葡萄的清香,吃完後,他伸手指了指,「你的遊戲角色被人打死了。」

    白瑞雪點了點屏幕,退出界面,然後對他說:「你的屁股陷進沙發里了。」

    「……」秦風晃了晃有些半透明的身體,這具靈魂化身有諸多不便的地方,餓了得讓人燒香,情緒激動便偶爾透明化。

    白瑞雪放下手機,「如果你的屍體沒有燒成骨灰,我可以將它縫起來的。你可以把它當成一件很溫暖的衣服穿,也不會把屁股陷進沙發里。可惜了。」

    秦風沉默良久,「那你還真厲害。」

    只要與男孩相處了,輕易就能發現他古怪的思維。

    秦風不知白豐年當初說白瑞雪不尋常,是否有這樣一層原因。

    白瑞雪又吃了幾顆葡萄,走到陽台。

    「你到底拿它做什麼?」

    當白瑞雪把陽台的水桶提出來時,秦風嚇到掉色地問。

    他懼怕害死他的清潔工。

    由此延伸,他也開始害怕一切綠油油的東西。比如沙發是豆綠色的,現在被白豐年蓋上一層咖啡色的沙發罩;再比如那隻裝了屍塊的塑料綠水桶,曾想把它丟了,白瑞雪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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