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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5:54:57 作者: 柏楊以南
    陳文彬摸不著頭腦:「也用不著這麼無情吧?奇怪。好像不認識我了。我變化有那麼大?不就把紅頭髮染回黑色的,變化那麼大?」

    一樓電梯旁的牆上是潔白的,不知白瑞雪把規則告示丟到哪裡?又是垃圾桶?

    宋明漠然想著,按下電梯鍵。

    白豐年追進來。

    「剛才的人……」

    「不記得了。」

    「是麼,我也不記得了。不知道以前在哪裡見過。」

    宋明沒有再說話。他眼神看似更溫和寧靜,態度卻一下子疏離了,好像白豐年只是一個相處不到幾天的陌生人。

    白豐年看著電梯廂中的鏡子,倒映著自己略微扭曲的臉。

    宋明的改變也引來了白瑞雪的疑惑眼神。

    宋明居然也對白瑞雪笑了笑。

    他笑得出!

    上上周目,白瑞雪誘他自盡;上周目,白瑞雪說要幫他,結果卻見死不救,只為哥哥能重新得到工作。

    他竟然笑得出!

    沒有一絲憤恨。

    只是笑容中似乎帶著對白瑞雪的可伶。白瑞雪看不懂,更加不解。於是又繼續看電視。

    白豐年忽然問:「小雪,葉臻搬走前留給你的手機,你準備什麼時候去拿?我這次忘記給你拿了。」

    白瑞雪說:「不急,再等等。」

    等到事情塵埃落定,不再一遍遍的重來。

    晚上十點,白豐年準時上床睡覺,卻睡不著。

    宋明戴著秦風的眼鏡,坐在秦風的床上,在看秦風的書。

    白豐年側過身,靜靜看著他。

    「你之前很快就能睡著。」宋明的目光落在書上,這是一本懸疑推理小說,現在描寫到殺人兇手如何解決他的枕邊人。趁她睡得香甜,一把鋒利的刀穿破她的心臟,她連一絲掙扎都沒有,在睡夢中沉沉地永眠。

    「但我現在睡不著。我怕……」白豐年看著他的側臉,一直看著。

    「你怕什麼?」

    「我怕我一閉上眼睛,你就走了,永遠地走了。」

    宋明一頓,眼珠慢慢向左移,「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白豐年微笑一下,卻說:「如果你想走了,我會想方設法地留住你。」

    「……」宋明麵皮一抖,似乎也笑了。

    十一點時,白豐年還是睡著了。

    為保險起見,宋明再等了半小時。他繼續看書,書上每一個字卻像天書,再也看不懂了。

    十一點半,他抽出枕頭下事先藏好的刀。刀身只有手掌長,專門用來削水果,或許不夠鋒利,但能刺破人類柔軟的心臟,便足夠了。

    他萬無一失的方法便是——殺了白豐年!

    有人說,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當白豐年變成一具不會動、不會說話、沒有思想的屍體,他就不會再產生質疑了,他永遠也不會再懷疑面前的「秦風」!

    檯燈靜靜發著橘黃色的暖光。

    白豐年躺在藏藍色的枕頭上,他的肌膚是健康的小麥色,此時經燈光一濾,更像是身上流淌著金黃色的蜂蜜。

    宋明驀地想到,當初挑中這個副本,就是因為這暖黃色的光芒。

    他當時好疲憊,這盞燈好溫暖,他像一隻飛蛾一頭撞了上去。

    他現在也好疲憊,可是等任務完成,空間裡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他高高舉起刀。

    只要用力揮下去,白豐年的胸膛會立即破出一個洞,它的心臟會無聲地哭泣,哭出來的淚水是鮮紅的色澤,並且粘稠、溫熱、腥臭。

    他也許瞄不准心臟,白豐年一時死不了,他會痛苦,他會掙扎,他會不可置信。

    不能讓他知道是誰在殺他。

    宋明對準了白豐年的左心房,眼睛一直盯著。

    只要往下面一刺。

    他的手指忽然在抖,手腕在抖,肩膀在抖,全身都在抖。

    他發現,自己的心也抖得厲害,掙扎得厲害。

    ——我真要殺了他嗎?

    殺吧,這是你死和我活!

    ——我真要殺了他嗎?

    殺吧,他在頭七會歸來的,他只是從此沒有影子,他還能在太陽下生活。

    ——我真要殺了他嗎?

    ……

    一場大火讓他失去了自信和勇敢,一刀下去,又會讓他失去什麼?

    失去人性?

    變成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

    遲疑太久,掙扎太久,那顆善意的心慢慢做出了選擇。

    他凝視了白豐年許久,白豐年仿佛做了一個美夢,在他的殺意退縮後,白豐年慢慢展開一個溫暖的微笑。

    「做個好夢。」

    他在心裡說:「死其實一點也不可怕,你沒死過吧,我死了好幾次,好像已經不怕了。」

    一定要殺人才能活著的話,那是一種悲哀。

    宋明輕輕走了出去,輕輕地關上門,一併把溫暖的燈光隔絕了。

    此時,還剩五分鐘就到了十二點整。牆上的鐘表指針發出輕微的滴答聲,像在提醒宋明做一個道別。

    宋明摸黑走進了浴室,打開燈,他看著鏡子。鏡中的秦風靜靜看著他。

    「你是秦風,我是宋明。」

    「對的,我從來只是宋明,不是秦風。」

    「我希望,我死的時候,也只是宋明。」

    他看著鏡子,舉起刀,在臉上用力一划,肌膚像應聲破開的瓜瓤,不知是否錯覺,他沒有見到皮囊下紅白的肌理,而是看見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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