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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5:54:57 作者: 柏楊以南
    那是一個資歷最老的玩家, 姓徐,不少人信服她, 隱隱以她為首。

    她的話,可放在心上,也可不放在心上。玩家漸漸多後,任務空間也逐漸空闊, 房間也越來越多,現在已是村莊的規模,共有二三十名玩家。他們漸漸發現副本的背景都在同一個世界, 還發現副本進得越多,那隻空間中央的白色光球便越多黑色的雜質。是一種不詳的感覺。

    一位姓葉的少年說:「我們可能是在污染那個世界。」

    女人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中, 自己的安危都顧不了。

    她剛來時, 忐忑地詢問前輩該如何挑選副本才是安全率最大。

    前輩說:「排除日常向的。」

    「比如?」

    「《上學》《溫馨的一天》《呼吸》……」

    她問:「還有呢?」

    「排除掉名字很恐怖的。《請問我的眼睛在哪裡?》《同桌的頭》《雙面人》……」

    她再問:「然後呢?」

    「然後再排除掉有地名的。《博物館紀事》《山村》《那棟小屋》……」

    「……」

    「再排除民俗類、動物類……」

    她沉默很久,「有沒有不用排除的。」

    前輩也沉默,才說:「沒有。只能靠運氣,挑到多難的副本都靠自己的運氣。可是……我們被挑選到這裡, 本身運氣就不好了。」

    每一個副本都有時效性和唯一性, 獨一無二, 不存在一人過關了一個簡易副本,就能立馬通知人去選取那一個副本。

    通關成功或失敗的副本都會從屏幕上消失。

    游泳是他們的家常便飯,跟呼吸那般簡單自然。

    靠運氣不如靠本領。

    在強制任務的當天,他們毅然而然地選擇了這個副本。

    但如今……女玩家的嘴,一張一合,一張一合,像一隻被拔去鰓片,刮去鱗片,扔到岸上,撲騰撲騰缺氧的魚。

    她挺拔的胸脯一顫一顫。

    男玩家好受一些,卻也不敢再去看那波光粼粼的水。

    那不是水池,那是地獄,那是可以輕易奪去他生命的地獄。

    白豐年不住地擔憂,半蹲著扶住女人。她明明沒有下水,身體卻沉重得吸飽了水,仿佛那碗濕潤粘稠的麵條,歪歪扭扭,始終站不直腿。

    「你還好嗎?」

    女人沒有回話,自身後有人替她回答。

    「她不是很好嗎。」

    白豐年偏過頭尋找聲音的來源,是那個少年。他巧合地站在白瑞雪身後,兩人年紀相仿,個頭卻高出一截。他臉上點綴幾顆褐色雀斑,並不醜,排布得點兵列陣,反倒像人為用畫筆點上去的,有種奇異的美感。碧綠的眼眸和深邃的眉眼,讓白豐年以為他是混血兒。

    眼下,他笑得很燦爛,信步走來,居高臨下道:

    「她喘氣得很有規律,每一口呼吸都有序不紊。可見心裡建設做得很不錯。你不了解吧,他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下水了。畢竟……他們答應我,要在一小時內學會游泳呢。」

    兩名玩家臉色巨變。

    抬起手錶一看,已過五分鐘。

    女玩家甩開白豐年,胸脯仍一顫一顫,呼吸紊亂。

    「我很好,不要煩我!」

    白豐年的身高體重可不是她輕易能甩動的,這一用力,自己反而扭下水了。

    她衣服都沒有換,在水下撲騰。

    一入水,恐懼無形中放大。四面八方的壓力擠著她的心臟,撲通撲通,什麼也聽不到,只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撲通撲通!」

    手腳像麵條一樣軟,她努力地睜開眼睛,水似光影,不斷在眼前流動。

    她調整著呼吸,冷靜、冷靜……

    但她感覺自己背後似乎爬上了什麼東西,倏地一下沉了。

    男玩家沒有著急下去,有人已入水,他樂意見這場面,把她當作實驗的對象。先站在池邊觀察,他看到她閉著眼,好安詳好自由,四肢像魚兒不斷擺動的尾巴。

    她在水裡是自由的。她看樣子,已突破這具身體對水的恐懼。

    他舒了一口氣。

    果然不難,畢竟本身就是游泳高手,只要克服陰影就好了。

    他閉上眼,一鼓作氣跳下水。

    孟忍拍手道:「好勇敢,十分勇敢。」

    白瑞雪側目盯他,他身上有很親切的氣息,仿佛師出同源。

    白豐年奇怪道:「這不是會游泳嗎?還要一小時學會?」

    很快,男玩家也進入同一狀態。自由、安詳……

    他們的面孔寧靜得像在睡夢中,水輕輕搖晃他們的身體,搖晃、搖晃、一下一下搖晃著靈魂。

    白瑞雪走路悄無聲息,他走到哥哥身邊,靜靜看著水下。

    凝視,繼續凝視——

    泳池裡有三個糾纏的身影,其中一個身影的四肢拉得很長,像一簇簇長長的水草,它用長長的手腳纏住女人的手腳,女人在游泳……亦或是……它在游泳。

    他聽到耳邊一聲得逞的笑。

    他偏過一隻眼,斜斜地看著少年,看著他臉上的雀斑。

    少年笑得像狐狸,悄悄問:「你這身皮囊是從哪來的?人味十足。」

    他的笑容心照不宣,似乎已認定白瑞雪的皮囊是偷、是搶、是爬在床底下,趁人家睡後扒下來的……總之絕不會是與生俱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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