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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5:54:57 作者: 柏楊以南
中年警官冷笑著,拇指重重瞥去他嘴角新鮮的血漬,拿到他眼前給他看。
男人怔怔望著那一抹鮮紅,被壓在腦海深層的記憶如火山爆發,猛地噴發出來。他面色一下變得慘白,彎下腰乾嘔起來。
他被押送上車時,腳步是虛浮的,瞳孔是渙散的,至今猶不肯相信。
現在的他,有神智,堅信自己是「人」。
「人」難以接受的事物太多太多。
男人是在七樓被抓的,瞬間驚動了一門之隔的白瑞雪。他當時貼著門,聽到幾聲「不准動!」「舉起手來!」,聲音洪亮。
白瑞雪有一點好奇,踮起腳再去看貓眼,不再是一層朦朧的鮮紅色,這次的畫面變得無比清晰。一枚警察袖章映入眼帘。
踮起的腳尖放下,白瑞雪眨了眨眼。
上次警察來,是因為一位阿婆死了。這次是因為什麼?
上次通知了哥哥,這次還要通知嗎?
他遲疑著,拿起客廳座機的聽筒。還沒按下去,倏地轉頭。
秦風以一種乖巧的姿態坐在沙發上直視前方,他的視線盡頭是電視。
白瑞雪特意調到他平常愛看的台,眼下正播放一則廣告,拿著汽水的青年對著鏡頭說:「喝汽水,就要萬事可樂!」
「……」
白瑞雪一步一步地挪到秦風的左前方,看到他表情十分認真。
他的觀看是表層的,不會有記憶停留在腦海里。一個沒有靈魂的東西,是不能思考的。
白瑞雪清楚地認知到,現在的秦風遠遠不能出現在人前。
沒有靈智的他,對白豐年來說,可能就是一個植物人吧。
白瑞雪走到秦風面前,於是秦風的視線聚集到白瑞雪身上。他伸出手,男人很乖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白瑞雪牽著他站起來,慢慢走到臥室里,然後讓他蜷縮進衣櫃中。
他很聽話,只聽白瑞雪的話,他賦予了他的生命。
是他的玩偶。
但是他蜷縮不起來,他用茫然的目光看著白瑞雪。
白瑞雪壓著他的肩膀,用力一推,他便歪歪倒在一堆衣服上,眼睛還緊緊盯著男孩。
他深褐色的眼瞳映著白瑞雪。
白瑞雪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面無表情的自己顯得過分無情。
就這麼把秦風關在黑暗中,似乎是一種殘忍。
他慢慢關上衣櫃門。
微暖的光驟然縮成一條豎線,周圍都是黑暗,只有櫃門這道縫隙是亮的。
秦風看著這道光。
很快,衣櫃又打開了,光又遍布了全身。
白瑞雪去而復返,又捧又抱的弄來五隻軟綿綿的玩偶。他頓在櫃門前,眼神稍微凝住,他好像看到縮著手腳的男人嘴角在上翹。
「你不想待在衣櫃裡,對不對?」
男人不說話,微笑著看他,眼角露出幾道細紋。
「別笑了。」白瑞雪說。他看到秦風的微笑,心裡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有些喘不過氣。所以,他叫他不要笑了。
秦風微微笑著。
白瑞雪跪坐在地上,懷裡的玩偶全部一咕嚕地滾下來。
有一隻玩偶滾進了衣櫃。秦風手指動了動,抓住了它的手。
白瑞雪一怔。
這是唯一的人形玩偶。白瑞雪剛來的第一天,是白豐年投了三十個遊戲幣夾到的。它是白短髮,穿背帶褲,斜挎一隻小黃雞背包。
它跟白豐年一點也不像。
可白瑞雪忽然生出一種奇異的感動。
這算不算緣分?
「你現在不是孤單的,哥哥夾的玩偶會一直陪著你。」白瑞雪覺得一隻玩偶就夠了,他再次關上櫃門,抱起散落在地的四隻玩偶。
剛走出臥室,門口響起鑰匙轉動的機關細聲。
白瑞雪看見白豐年和「秦風」一前一後走進來。兩人的面色不太美妙,藏著困惑和煩惱。白豐年更是顯出急躁之色。
看見白瑞雪後,他神色稍緩。
「你在家還好嗎?怎麼穿起長袖?」剛剛看見門板上的血痕時,他的心都提了起來。
「我回來後一直待在家裡,不認識的人敲門,沒有開。」白瑞雪隔著袖子摸摸腕上的傷口,「有點冷,就換衣服了。」
白豐年抹掉臉上熱出來的汗液,對兩人溫度的差異沒有表示,只說:「那就好,小雪好乖。」
白瑞雪垂下眼睫,微微張嘴,想說自己今天早上的行為並不乖。最終只是緘默。
他將玩偶擺放到電視柜上,排排坐,都是好朋友,小黃雞、小河馬、小青蛙、小白兔。
白豐年給宋明使了一個眼色,宋明立即拿起桌上一包濕紙巾,出了門。他很仔細地擦著門板和地板的痕跡。
白瑞雪問:「出什麼事了嗎?」
白豐年搖搖頭,說已經解決了。他不想跟白瑞雪說咬人者的事,他們的門上雖有血痕,但跟一樓走廊的血量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太恐怖,簡直驚心動魄。
他猜測,那名被警察押走的男人就是在屋外被捉住的。
宋明清理完痕跡,進屋。
白豐年看一眼電視,說:「你喜歡的電視劇現在重播了。」
接著他步入廚房,打開冰箱門,準備做飯。拿出的儘是蔬菜瓜果,今日不想吃肉,太倒胃口。
宋明看了兩眼原主喜歡的是什麼劇集,劇名不太感興趣。他快步進入廚房,接過白豐年手中的蔬菜說:「我來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