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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4:04:23 作者: 尾巴富商
算了不說了,越說越心慌,薄今墨眼底陰翳濃重,兵荒馬亂,危險無處不在,她會怎樣,他簡直不敢想。
更令他不安的是,除了這個,冥冥之中,他還有一種預感,她這回離開,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嗎?
他的心立刻揪緊了。
然而此時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刻,也沒有工夫供他咀嚼那些兒女情長,戰況緊急,千鈞一髮,他不得不很快從那股不安中抽離出來,將自己投入刀劍無情的戰場。
翌日,夜間。
白天此起彼伏的戰鼓消亡,取而代之的是城樓上的梟鳥發出的古怪啼聲。
一陣寒風颳過,一隊穿著夜行衣的士兵暗中擦著城牆躡足而過。
不多時,叛軍安置糧草輜重的大帳被火燒起來了。
「有人偷襲!」
火把升起,位置暴露,大鬍子千戶帶領的先鋒隊立刻被叛軍層層圍住。
高牆之上,薄今墨接連點亮三發煙彈,將夜空燒得璀璨。
各大城門瞬間湧出烏泱泱的漕兵,兩軍對壘,刀光劍影之中,血幾乎染紅了地面,與滾滾而過的江水難捨難分。
到底人少被動,不多時,守兵就敗落下風,眼見城池失陷——
前方號角忽然響起,震徹黑夜。
天降雄兵,身穿黑甲頭系紅巾的大軍,潮水一般渡江而來。
有了這波支援,大戰很快結束,叛軍棄營而逃,退徙三舍。
凌晨,日出時分,金光萬丈,薄今墨站在城牆之上,迎面上來一位面目英武的老者,兩人目光在空中一碰,薄今墨立刻泛起一種怪異的熟悉感,當看到對方身上的玄甲時,不禁脫口而出,「你們不是漕軍?」
老者深深看了他一眼,出示手中軍符,薄今墨看去,竟然是遼北忠毅軍!
薄今墨面露驚疑,「忠毅軍不是曾被聖上下令禁止踏出封地嗎?」
老者解下頭頂紅巾,「只要旁人以為我們是漕兵就夠了。」
怪不得,這些人明明身披重兵黑甲,卻戴著專屬於漕丁的紅巾。
薄今墨轉頭看向城牆之下的濕土,滿目瘡痍,無數紅巾丟在屍山血海之中,其中一抹被朔風捲起,像是一段飛濺的血光。
恍惚間,他突然明白了什麼,當初義父選擇和薄青城合作,就令他十分費解,漕幫和沙船幫向來勢不兩立,就算都投靠南王,謀取一個從龍之功,到時事成之後,如何劃功行賞?漕糧承運的任務總不可能一派一半吧?
如今想來,到底薑還是老的辣,或許老幫主早就看透了時局,也料到了他必定不會遵照他的遺願,拱手讓整個漕幫受制於薄青城,所以作出了這樣的選擇。
他的義父押了兩個注,薄青城和他,是老人家左右手五指山下的兩注砝碼。
如此一來,漕幫進可跟隨沙船幫行蹤,知己知彼,勝率翻倍,得到從龍之功;退可重回朝廷護法,得以洗白,獲取政治博弈的資本。
他忽然想起從前,義父考過他一個問題,說是兩隻帆船在海上比賽,一隻遙遙領先,此時遇到大風颳來,是否轉向將直接影響比賽結果,第一隻要如何保證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那時他憑藉直覺,不假思索,告訴義父說第一隻應當回頭,回頭模仿身後的對手。
義父聽後大笑,盛讚他的聰慧,並對此津津樂道了好幾年,可是如今看來,他竟然是這樣的愚蠢,竟然不知道自己手裡的漕幫,就是這個故事裡的第一隻帆船。
於是他忽然發現了可怕的一點,原來在知與行之間,還隔著人性的深淵,就像薄青城說的那樣,他只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被聖賢書灌壞了腦子,滿口家國天下仁義道德,結果就是「聖人不死,大盜不止」,自己一心推行的海運國策,兜兜轉轉,將要親手毀在他的手上。
漕幫立了大功,漕糧改制的問題,必定要再次擱淺——
對於這場改革,或許一開始,結局已經註定慘烈。
恐怕這也是為何薄青城一開始就選擇釜底抽薪,而非揚湯止沸,賭上全副身家,支持南王起事改朝換代的原因。
周圍是一片死寂,明明城樓並不算高,薄今墨站在上面,卻感到止不住的心驚。
朝遠處望去,那抹被風捲起的紅巾,終於還是沒有渡過江面,被一處湍急的漩渦捕獲,在其中糾纏翻湧,像是一道鮮紅的傷口,很快便沉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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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結束,不斷有傷兵被抬回,血滴淋漓,灑了一路,黏紅的小徑盡頭,是一排整齊的空屋,里面傳來此起彼伏的沉痛吟聲,大鼎在火上烹煮,白煙沖至半空,藥氣氤氳,苦味蓋住了彌天血腥。
薄今墨來到帳內,撞進眼簾的是兩個血人。
原來這兩人正是負責診治傷兵的薄素素和薛汍,此時,兩個一見面就爭吵不休的少年男女,難得三緘其口,手底沾滿血污,沉默著,任由濃厚的血腥在兩人的髮絲間撕扯涌動。
薄今墨走進來,看著滿地的傷兵,問了幾句,都是關於傷兵病情的事,聽說麻沸散不夠,便打算下去著人準備。
舵主親來慰問,傷病們不由得群情激奮,即使他們才在戰爭中失去了手足和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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