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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3:00:13 作者: 耿其心
陳熾扁了扁嘴,提布袋的胳膊動了下。
「我記得,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來——」
「畜生!」一道憤怒的女聲打斷他的自白。
倪裳打了個寒噤,終於恢復知覺。她應聲回頭,看見奶奶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廚房出來了。
老人的素色旗袍外還繫著圍裙,一張失了血色的臉蒼白,正難以置信地瞪著門口的陳熾。
「誰讓你來的!」倪鴻幸怒聲質問,嘴角憤然抽搐,聲音都變了調,「你個畜牲,居然還有臉來?!」
陳熾閃動的眸光在逐漸暗沉的天色中特別明顯。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默然望著倪鴻幸。
「滾!快滾!」倪鴻幸嘶聲大吼,「你給我——」
她突然哽住話頭,一手捂上胸口,神色痛苦地踉蹌後退兩步,勉強撐上身後的石桌。
倪裳一驚:「奶奶!」
她趕忙奔過去扶住老人:「奶奶,你怎麼樣??」
倪鴻幸搖了搖頭,一手擺擺示意自己沒事。倪裳趕緊架上奶奶的胳膊,攙著老人進屋回到臥室。
她把奶奶放在床上,自己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手忙腳亂地翻出一盒藥。
倪鴻幸就著水服下藥,稍得緩解,深深吸了口氣。
她臉色依舊很難看,一手卻焦急抬起來指向門口:「快,快去看著點那個畜生……」
「讓他走!讓他滾!」老人忿忿道,悲憤的眼淚潸然而下,「他不配站在這兒——他就不配活著!」
倪裳心驚。
印象中,奶奶的情緒從沒有這樣失控過。
她趕快道:「好,我趕他走!我現在就讓他滾!」
安撫好老人,倪裳帶上臥室門往外走。
行至堂屋門後,她停下步伐。
望著院中那個鬼魅般的佝僂身影,她唇線收緊,指尖全部扎進手心裡。
直到現在,被強烈震撼的意識仿佛才真正回歸。
是他……
真的是他回來了。
她剛才根本沒認出他來。
明明才四十多歲的人,老的跟六十一樣。
只有直直盯著人看時,那雙凹陷的眼睛,還有過分突兀的鼻樑能依稀辨出以前的痕跡。
倪裳突然想起,小時候他們一家人出門時,總有人說她長得像爸爸。
那個男人就會笑著回答說當然了,他的閨女,當然像他了……
倪裳閉眼掐斷思緒,緩慢呼出口氣,邁步走出去。
陳熾佝著背站在樹下,眼睛定定盯著二樓的窗口看,若有所思。
餘光瞥見倪裳走過來,他面露侷促,放在身側的兩隻手動了動。
倪裳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神色與語氣都很冷淡。
「你還不走麼?」
陳熾眼皮抖了下,很低聲:「今天你過生日,我就想著……來看看你。」
倪裳揚唇嗤聲,譏誚又不屑。
「我並不想看見你。」
她說得過於直白,陳熾被震住,又有些無措,最後嘴角很輕地抽了下,像在自嘲。
「以後,我們可能也沒有機會再見了……」
「那最好。」倪裳擲地有聲。她抬手指向大門口,偏頭不再看他。
「我希望你這輩子,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陳熾看了她兩秒,木然點了點頭,又拿起腳邊的灰色布袋。
他一隻手好像不太得勁,佝僂著後背撥弄袋子的模樣,卑微又狼狽。
灰撲撲的大布袋打開,裡面裝了一隻打著蝴蝶結的蛋糕盒。
陳熾兩手捧著蛋糕遞到倪裳面前,目光無聲示意,帶著懇求般的期待。
倪裳沒有伸手接。
「我不要。」
陳熾的胳膊依舊固執地舉著。
「你今年,二十三了吧?」他看著她,咧嘴笑起來,語氣欣慰而感慨,「長大了啊,長得真好……」
他眸光凝在倪裳面上,自言自語一般:「你長得,很像你媽媽……」
倪裳目光一緊:「你閉嘴!」
她瞪向陳熾,厲聲:「你不許提我媽媽!」
陳熾被她的反應驚到:「我,我是說——」
倪裳臉上的表情憤怒起伏。她一把拿過陳熾手裡的蛋糕,狠狠摔在地上。
砰地一聲,方形的蛋糕盒立時失了形狀。白色的奶油飛濺出來,沾到女孩的旗袍下擺,和男人髒兮兮的鞋幫上。
「你有什麼資格提我媽媽!」倪裳尖聲道,她抬起一隻手指控他,「就是你殺了她!」
陳熾臉色一白:「我沒有!」
他使勁搖頭,大聲重複道:「我沒有!」
「她就是被你害死的!」
時隔十二年,倪裳終於有了和他對峙的機會和力量。
情緒全部上涌,她喉嚨不自覺發緊:「她那時候懷著孕,你,你還打她……你推她從樓梯上下來——」
「我沒有!」陳熾高聲否認。
他深陷的眼眶倏地紅了:「小年,我真的沒有!」
「那天……那天我是真的有正事,說好了要去新的工廠里幫忙。可你媽媽她,她不信,說什麼都不讓我走。她是不小心踩了空,才從樓梯上摔下來的……」
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天晚上的事,他依然記得很清楚。
眼看孩子沒幾個月就要出生了,想到家裡以後會有兩個孩子,他突然就有了緊迫感,托人找了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