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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5:32 作者: 橘紅定律
    顧熙陽突然的稱呼,把他的記憶像是閃回一般拉回了模糊卻尚且乾淨的幼年。他還記得,隔著玻璃,他躲在一株高大的植物後面偷看那些孩子,大一些的男孩拉著小他一個頭的小女孩,陸槿聽到女孩問道:「哥哥,那邊的小弟弟也是一種植物嗎?」

    那男孩看了陸槿一眼,回答道:「那是一棵小草,可能太孤單了,所以變成小弟弟出來玩。」

    「那他會有哥哥嗎?」

    「他沒有,他只是一棵草而已。」

    「陸槿……」顧熙陽被他按著,感覺到背後沒動靜,不由得出聲提醒他自己的存在。

    陸槿回神,又收緊了幾分力道,顧熙陽疼得眼淚汪汪:「哥!我都這麼叫你了!你饒了我這次我真的不敢了……」

    認錯態度還算良好。陸槿放開了他。

    「……嗚嗚我手腕都紅了!」顧熙陽終於解脫,坐起來看著自己剛剛差點被掰到背後按脫臼的手腕,可憐巴巴地放在嘴邊吹著。

    陸槿伸手,略顯粗暴地抬高他的下巴,抓住顧熙陽襯衫的兩邊領口,給他系上剛剛被動作崩開的幾顆扣子,一直繫到最頂上那一顆,勒住他的脖子,陸槿才滿意地鬆手。

    「去那邊陪床上。」陸槿要求。

    「……那床上太冷了,空調出風口在那上面正對著吹,我冷。」顧熙陽找了一個非常「正當」的理由撒嬌。

    「……」陸槿沉默著,正想著要不乾脆狠心把他踢下去,就感覺這不怕死的小子又湊上來,抱住自己,空調房裡折騰得人幾乎要出汗。

    「不要趕走我。」他悶悶地說。

    ……如果這個時候再踹,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陸槿在黑暗中沉默著。

    「哥……?」

    行吧。陸槿不說話了,逕自躺下。

    顧熙陽又湊了上來,陸槿忽然翻過身,和他面對面對視著。

    黑暗中,陸槿清晰地看到顧熙陽嚇了一跳,然後眼神躲閃向下,耳垂泛紅,剛剛還胡鬧撒嬌,可偏偏被這麼盯著看的時候,又緊張地大氣不出,不敢造次。

    「如果睡在我這兒,不許把衣服解開。」陸槿作出最後的讓步。

    「可是這樣難受……」顧熙陽指著自己襯衫最頂上被系死的那顆扣子。

    「衣冠不整,想挨罰?」陸槿下意識說出軍規。

    「……不想。」顧熙陽答應了。

    陸槿這才作罷,任由他睡在自己旁邊。

    顧熙陽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抬起來,放在陸槿的肩膀上,試探他沒有拒絕,這才略微收緊力道,抱住陸槿。

    黑暗中不知過了多久,陸槿的聲音沾著一點零星的睡意,在顧熙陽耳邊響起。

    「……你可以拿我當哥哥,但不能有別的想法,這是錯的,明白嗎。」

    顧熙陽閉著眼,似乎是睡著了。

    陸槿無聲地嘆了口氣,摸了摸他柔軟的頭髮,心裡的一角忽然感覺有些柔軟。這個孩子,他是拿自己當做哥哥的。這個稱呼的責任感,甚至讓陸槿有了壓力。

    ——面對致死量的敵人和隨時都會到來的死亡都未曾有過任何壓力的陸槿,產生了這樣陌生的感覺。

    不知是什麼原因,陸槿再一次沒有出現頭疼的症狀,黑沉的睡意就像他身上搭著的那條胳膊一樣,逐漸包裹住他……

    顧熙陽睜開眼。

    錯的……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在扭曲的生長環境裡,從來就沒有人教過顧熙陽對錯。

    他懷著所有的警惕,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對身邊的每個人都武裝到牙齒,至今為止,也只有這個人能讓他可以放心地、放肆地親近。

    可他卻說這是錯的?

    顧熙陽才不會管什麼對錯。反正,等仇恨燒成一把明火,等他拿到想要的地獄之門的鑰匙,這一切都會隨著他一起灰飛煙滅!

    顧震山永遠不會想到,自己培養了十幾年完美的「繼承人」,一直以來依照他的想法拼命爭取那些陰暗的權力,最終只是為了一把火燒了這一切。

    顧熙陽幻想著那火燒起來的樣子,顧震山嘶吼破碎的臉,他感覺渾身都舒暢了起來。

    只希望陸槿不會看到他的樣子,到時候,自己會死得面目全非吧,那樣很醜,讓陸槿看到,會覺得噁心吧。

    顧熙陽把手臂收緊了幾分,把臉悄悄埋在陸槿脖頸里。

    在仇恨的野火燎原之後,陸槿會為自己哭嗎?想到陸槿落淚的樣子,顧熙陽就感覺有點興奮地發抖,嗯……

    ……啊,壞了。

    顧熙陽看到面前的陸槿略微睜開眼睛,然後抬起腳,在他還來不及出聲解釋的時候,猛地把他踹下了床。

    「屢教不改,滾下去。」陸槿呢喃著教訓了一句,然後翻身繼續睡了。

    顧熙陽疼得嚎了兩嗓子,幽怨地從地上爬起來,向下看了一眼,委屈地哼唧著自己去了浴室。

    浴室的燈亮了起來,水聲響起,和窗外的雨聲交織在一起。

    陸槿無奈地半睜開已經睏倦的眼睛,看了一眼亮起燈的磨砂玻璃衛生間。

    隱約可以看到顧熙陽把襯衫胡亂脫下來丟在髒衣簍里。陸槿不再看下去,翻過身繼續睡了。

    ……混小子,真是越來越不知廉恥。

    陸槿躺在還殘存著餘溫的被子裡,鼻腔里依然殘餘著顧熙陽身上那種仿佛能讓人微醺的淡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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