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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二位先生飄然離開梁團大後,攜兒女隱居於梁州風景如畫的龍山治學。

    易先生曾對我們子侄輩言及,她計劃發掘中華文化中的精粹部分,先借其來滋養中國青年的智慧;她還有一些古詩文的翻譯計劃,還計劃做一本《中國文藝名品索引》,叵耐入梁州後終年教務、庶務纏身,這些學術計劃幾乎都擱置下來。易先生自言而今宜先修身養性,繼而潛心治學。陸先生亦言少年其實不愛庶務,曾對詩詞、音樂極富熱情,現下正可卻步抽身才可鑽研這一興趣。

    龍山有一民族文化書院在,其間多有易先生、陸先生的舊交——曾在江州行工讀實驗學校的宮以麟先生,他入西南後曾在蜀地繼續工讀實驗,而後惡見時局即更遁入山林治學。還有在美國學從名師的社會學家佘忠達,佘先生這時在龍山進行田野調查,研究少數民族的婚姻、語言等。亦有同樣厭惡梁團大□□的文史教授吳壽鵑。

    易、陸二位先生攜兒帶女,在龍山與世隔絕的仙境幽居,平日裡與眾高士坐談辯論,開門即是巍峨壯麗的放青山,推窗又是秀麗絕俗的翡翠海,時游濱海山川,而入民俗腹地。

    易、陸二先生初時為天下奔走,為時局焦心,偶得時機可供其修身養性、潛心治學,卻被狼心狗肺之輩誣指背棄國民,著實可鄙可恥。

    易先生一家亦非沽名釣譽、邀買名聲,他們一家確鑿為貧苦百姓做了不少實事。他們一家從來憐貧惜弱,資助貧困不惜財力。別事不言,只言我本人親力親見之事。

    當年梁團大為培養學生自力,宿舍和食堂都是學生自治的。我們女學生雖不到食堂採購,我兄長渙賢卻常常輪流做採購,因此我也知道食堂的人事。食堂工人每天從凌晨做到深夜,一個人做著兩三個人的勞力,一個月只拿十塊錢的薪水,但在食堂做工一日三餐有著落,多少窮苦人削尖腦袋也要進來。

    一個叫溫三冬的食堂工人,因天天做工太拼命眼睛熬虛了,一天夜裡下工回家不慎跌到坑裡,摔斷了腿要失去工作還要舉債看病,他怕拖累家人,夜裡悄悄爬到河邊上要自殺……

    渙賢那幫男學生知道這種慘況,幫忙給他們湊點錢去治腿傷,可是溫三冬的工作被人頂了,他後續養傷和以後養家還是難題。易先生獲悉後便到賑濟會給他申請了失業救濟。

    此後先生又對我們感嘆生民多艱,她隨後又捐出十萬書畫潤例,同謝如松女士義賑會與方清平先生慈濟會一道,為突遭變故的勞動者提供緊急救濟,不致令尚能溫飽的勞動人家,因突發變故全家人衣食難繼,既而誤入歧途變成盜賊強梁,抑或被迫淪為乞丐或娼妓。

    易先生一家之高風亮節,幾乎舍闔家之財而行善濟世保民,非是貪如虎狼、濁如糞穢者可比,豈容宵小之輩誣言毀謗?

    ……凡我與同學親歷親見之事,何止這一二三四件呢?不言社會上頭,只校內得易先生夫婦物質資助、精神指導者,又何止外文、中文、藝術三系?易先生夫婦德藝雙馨、智才兼備,凡得與其交際一二者莫不如沐春風。豈是「沽名釣譽,邀買人心可以誣指」?

    謝公館當日攜帶南下的家業,實已在各方事業中消耗罄盡,又如何有旁人污衊的借募款做慈善成就富可敵國?

    易先生與陸先生避世兩年,當我幼兄渙賢與易先生侄孫女佩華結婚,二先生才攜保堂、福妮回城。

    佩華家中母親長姐不省事,一心想拿佩華去攀高附貴,指望能保他家一生無憂。而佩華外柔內剛、心地善良,夾在母親與主見中頗痛苦,還是易先生侄孫玉瑚相求。

    易先生才以長輩身份干涉此事,請謝女士、吳女士引薦才俊,而佩華清高自重、性情內向,不慣與擅長社交的世家子交際,反倒我幼兄渙賢那時憂國憂己,性情持重內斂了不少,又喜歡佩華理智堅韌、處世圓潤,後來他們的事就水到渠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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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佩華自述:

    抗戰勝利之後,我長兄玉璉隨銀行先行北遷。大房堂兄玉珪、玉瑛跟我二哥玉瑚,率領近一百號的杜家男女老少,跟楊家一眾長輩踏上漫漫回鄉路。

    除了大隊人馬跟行李家當,還有楊、杜兩家在南遷間喪的人口的棺木,包括杜家輩分最高的太爺和楊家太姑奶奶。

    而三房以身殉國的玉琦堂哥,只由我們將他的遺物從梁州帶回,以後為他在祖塋立一個衣冠冢。抗戰勝利的前兩年,玉琦堂哥駕著飛機跟敵人同歸於盡,梁州團結大學和美國航校都辦追悼會,杜、楊二族人對著玉琦堂哥的假棺,每個人都灑了斑斑點點的淚,表達了對東洋侵者的切齒痛恨,他永遠是我們杜、楊兩家人的驕傲。

    宜椿堂姐夫婦照顧我的三嬸,三嬸常說是三叔做漢奸的報應,餘生享受著玉琦哥帶來的榮耀,隨後的日子過得也算清淨。

    光陰逝去給人滄海桑田之感,在西南後方度過的青春歲月,仿佛是隔了一個世紀的幻夢。我的家鄉永陵還有祖籍睢縣,約略還能見出往日的影像,可是到處破敗得一塌糊塗了。滿目瘡痍的國家百廢待興,我們為抗戰的勝利歡呼,也在心裡樹立重建家園的志向。

    而公民黨接收逆產的荒誕戲碼,成了我們重建家園的絆腳石。我們家在永陵城的老住房,被投靠東洋的偽教育局長霸占過。勝利後公民黨三個衙門來爭它,母親跟姐姐見爭不過這些人,一張嘴抬出珍姑奶奶想壓服他們,不料不管用反是雪上加霜,我們家的老房子最終是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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