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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然而郭壽康竟然告訴我他不是,說廖的家人跟智美家人算世交。廖漢麒是象州第一名考進梁團大,在史地系有名的淵博持重,連教授都說他將來會是個人物,是個當大官的好苗子。著實可恨可惱,只有人誇我能成為文學家,從來沒有人誇我能當大官!
智美會是真的愛上廖漢麒了嗎?那我以後可要如何是好呢?我夢裡都是她的顧盼生姿,是她的甜蜜音容,我感到我的夢是粉色的甜蜜,醒來卻總是烏色的痛苦。
我實在想不通智美會愛上廖某人,廖某人那樣寡淡無波的一張冷麵,對著智美也常常沒有一點笑意。智美怎麼受得了這個無聊的悶子,還能容忍他給她倒水夾菜拿衣裳,是智美有意縱容他的放肆嗎?
我半年之內瘦了二十磅,這樣的感情實在太折磨我。當我決定做個不戰而逃的人,便考取了赴法國的公費留學生。
其時正有個不知是喜是悲的消息:易先生訪問過社會黨所在的熊陵,在那遇見我失蹤許久的姑姑樂嫣。我姑姑嫁給一位社會黨的軍官,設若兩黨抗戰後建立聯合政府,我也算是政府高官的子侄了,配智美就更不必自輕了。可惜我在政治上再幼稚,也覺得處在窮山惡水的社會黨,不會被勢力龐大的公民黨放在眼裡。
出國之前我再次回家省親,跟父母說了姑姑是社會黨的事,父母自然比我更不懂政治,一面驚喜於自己的胞妹尚在人世,一面又覺得跟著社會黨做事,將來怕是連累他們家都沒下場。這時抗戰已經接近尾聲,父母在商議遷回原籍的事,為此事惶惶然一陣只好罷了。
臨行前與同宿舍的葛健大吵一架,只因他們拿易先生一家開玩笑。我就黨派立場同他爭得面紅耳赤、歇斯底里,荀健跟他民青團的人很輕蔑的樣子看我。作為學生自治委員會的巡視人員,郭壽康撞見此景就將我拉走了。
我跟郭壽康討論起黨派的問題,聰明細膩的郭壽康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起了S國的小說《第四十一》,講的是一對信仰相背的男女,男性作為囚犯被女方押運,中途遭遇海難只有這對男女得生,他們在荒蕪人煙的孤島上相愛了。後來男囚犯的同黨找到這荒島,他狂喜地沖向他的同黨,女看守恨恨槍殺了她的心愛之人,這是她殺死的第四十一個人。
郭壽康借這個故事表達了觀點,我想若是公民黨和社會黨水火難容,我們家這樣情形真前途難料,我想最好以後能在法國立足,真到兩黨內戰可以接父母躲出去。
三十年後我聽智美談起才知道,原來她的愛人廖漢麒,最初就是梁團大社會黨地下人員的負責人,郭壽康這時候已秘密加入社會黨。而智美已經發現了他們的秘密,但她正在了解社會黨的主義,礙於種種原因這時候倒沒有加入。他們三人在兩黨內戰的時期,還曾經在海寧等城市參與過驚心動魄的諜戰,我聽他們講起這些事的時候,已經老到想不起我這時在想什麼了。
國家的抗戰在向好的方向進行,我的心卻成了痛苦的廢墟。我帶著憂鬱的心情出國時,覺得若生內戰姑姑、姑父難以倖免。沒著實想不到以後學成歸來,姑姑跟姑父倒成了我們家的靠山石,連易先生一家也未必沒有靠過他們。
以後我還受了一些□□,靠著獨屬於我的精神自由之境才撐下來,而易先生一家著實得道多助,凡有陰險小人要針對他們一家,總有上下人物幫助他們消弭禍患。
也許我還是修煉得不到家,易先生一家從來與人為善,也絕不在任何場合對政治信口開河,而我有時候狂妄得管不住的嘴,難免是自得其咎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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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渙潔自述:
抗戰最後幾年,公民黨嫉恨易先生家親附社會黨,曾命特務猖狂炮製假新聞,言說易先生一家預備舉家移民美國,並說其在美國數個省份皆有置產,近來還有美國的華僑華人,擬大辦迎接他們的歡迎會……又言易先生家沽名釣譽邀買人心,在此名利雙收之際卻欲棄國離鄉,背棄她尚籠罩在戰爭深霾中的母國……
假新聞一出社會各界群情義憤,挺身而出發正義之聲者不可勝數。大家歷數易先生一家自抗戰起,為國家軍政教育、民生醫療投入之錢力、人力、物力……連老百姓亦言造謠者寡廉鮮恥,通通該下到十八層地獄裡去……
易先生夫婦所以辭去梁團大事務,一則杜家太爺逝世後他們哀毀難制,而其長子疾恙不斷需要精心照料;二是梁團大內宵小興風作浪,先有唐德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鍥而不捨地對易先生施行死纏爛打,又有民青團小人寫匿名信告狀,言易先生為人師表又是人婦,卻行為不儉勾引自己學生;而陸先生也被機械系一女學生糾纏,同樣被別有用心之輩造謠抹黑……
對兩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學生,梁團大評議會與學生自治會都提議,應當對二生施以除名處罰。杜、陸二先生何等雅量高致,言道一個家庭養出大學生不容易,不便因他們年少無知就毀人前程,於是他們這無辜者反倒退步抽身,主動從梁團大離開去隱居治學。
糾纏易先生之唐德佑後來退學,聽聞回到家鄉繼承祖業去了。而糾纏陸先生之女學生,從梁團大順利完成學業後,公費留學美國深造又在彼邦定居。並不似公民黨編造之無稽傳言,道此二人被易、陸二先生迫害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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