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4頁

2023-09-14 11:40:51 作者: 老實頭兒的春天
    珍卿也開始在中文系、外文系、藝術系教課,中文系教的是《中國哲學》,外文系教的是三年級翻譯,藝術系教的是《中國畫》,數門課程排得相對較滿,不過有助教處理雜務尚好。

    珍卿《中國哲學》開學第一課,她的教室內外依然人滿為患,她按慣例先向大家自我介紹,然後書寫頭一課演講的題目——哲學對於人生的意義:

    平京大學早年便將哲學作為通才課程,要求修習文、理、工、醫、機電的學生都學習,我至今視此策為深謀遠慮的創舉,希望中國所有高等學校皆能施行之。

    那麼,我們為何非要學哲學不可?進一步講,我們為何非要學中國哲學不可?

    我把哲學大約分為以下幾種:本體論、宇宙論、人生論、致知論、修養論、政治論。

    我跟美術系學生講美術理論,會告訴他們:以客觀規律求真是人生的最低標準,以道德要求求善是中等標準,以審美標準求藝術是最高標準。

    本體論研究宇宙的本原,這本原包括對時間、空間、物質本源的探究。宇宙論涵蓋時間、空間、物質的宇宙生成、發展之過程。我們姑且將這些研究稱為求真。

    尊重客觀規律是人與動物的生存底線,違背客觀規律的無知者會招致損害和死亡。譬如我們學蒲松齡《狼三則》之二,貪婪無知的狼不曉得萬有引力,貪求屠夫持在肉鉤上的肉死掉了;再如有人見電工帶電作業沒事,自己墊個梯子爬上去摸電線,他就莫名其妙地被電死了……

    再談到家國大事上,清末的拳團不識現代科技,以為洋槍洋炮乃是西人邪術,竟以為黑狗血可破妖人邪術,他們當年的教訓不可謂不慘痛。說到現在發展日新月異的遠洋艦、轟炸機,我們就要羨慕西方在力學、光學、聲學、電學研究上,太多最新的科技成果運用於軍事領域。他們這些「求真」領先的現代國家,樣樣都比我們得心應手,而「求真」落後於先進國家的我們,現在就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那麼哲學對於「求真」的意義是什麼?我們說,它為科學家提供探索客觀規律的認識論和方法論,這在以後的課程中會有溯及。

    而哲學體系中的人生論、致知論、修養論,我暫時將其歸入求善的範疇。善者包括善言、善德、善思、善行,而善的本質乃是適應興衰、諧於環境,能使身心和外物在變數中維持平衡,如此即可謂人生之至善也。

    就在今年一月份,我一位學生給我寫信傾訴煩惱,說他身在後方寧靜祥和的校園中,料不到東洋人有那般慘絕人寰的暴行,他想到不能入眠、不願吃飯,甚至覺得上課也全無意義,這樣不停地想任何事也做不了。可是完全不想那些事能行嗎?此時聽課的人也無不在設想,東洋人那鮮血淋漓的罪惡屠刀,會否有朝一日架在你的脖頸上吧?

    我這位學生五歲能誦《詩三百》,考進大學時是他們省里的頭名狀元,在大學是能參加全國游泳比賽的能手,如今還是氣象系的高材生。可是人生在世要活得平衡,僅僅擁有這些文武知識就夠了嗎?遇到像我那位學生一樣的思想困境,作為知識分子應該如何應付呢?

    非要我來說的話,只好採取折中的原則了:我們要學習要做事時,則必須勒令自己精神專一、心無旁騖,而當自己忘乎所以、思想輕浮時,要逼迫自己直面淋漓的鮮血,告誡自己學習和工作是為了什麼……

    哲學體系中的人生論,通對人性、道德、心性等的探究,幫助我們認識自我、實現自我、超越自我。致知論教我們主動觀察我們的思想,並可以有意識地自我塑造,將自己身上看似雜亂、相悖的知識、情感、觀念統一於整體,避免我們在生存困境中限入錯亂,以致崩潰毀滅……

    …………

    珍卿給學生們講哲學對人生的意義,收到的反晌非常好,很多學生認為這種通才教育才是必要的。而她在外文系教翻譯的教學方式卻頗有爭議。

    時下翻譯界流行的一種論調,認為翻譯就像是精密的外科手術,翻譯者按照翻譯規律行事即可。但珍卿告訴她的學生們,理工科的真理都並非永久真理,人文科學卻為何要設定所謂永久真理呢?

    她啟發學生建立自己的學術觀點,思考中譯外或外譯中究竟直譯好還是意譯好,若有人說要將直譯或意譯的辦法折中,又究竟是如何的折中法呢?珍卿要學生先立一個論點,她不會事先評判哪種對或哪種錯,而叫學生自己在學習實踐中去探索。

    她還叫學生們多讀名著的譯本,最好能夠讀中外對照的名著版本,再根據自己的譯法實踐來評價:名人的譯作哪處可以取法,哪裡值得批評。既而根據個人習性和審美,不斷於實踐中調整自身翻譯習慣。待到本學期結束之時,將自己最初立下的翻譯論點,重新拿出來對照檢視現下的論點,看自家觀念可曾發生變化,變化的原因是什麼。

    學生倒是挺喜歡這種自由方法,可是很多老先生就覺得太離經叛道了。

    有一回,有個外文系學生想做工讀兼職,珍卿到女寢室給她送本地職業指導所的聯繫方式。她出了女寢室在碧湖旁邊散步,遇到外文系的女學生方君茹等來聊天。

    方君茹說她從前愛看的譯文小說,多是平鋪直敘不加雕琢的直譯法,但她崇拜的某翻譯家就是這種風格。可讀這種直譯名著總覺得晦澀難懂,按照易先生的辦法把中文和英文對照閱讀,以前看不懂的譯著看原文反倒懂了。

    

    <span>傳送門: | |
關閉